□张颂炫
南村的秋,要到霜降时节才会充分地凸现出来。从表面看,这时候的南村是有点清寂的。这些年来,南村也和绝大多数苏南农村相仿,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老的村民。中青年都到城里工作了,孩子们也都在城里读书。每家的房子,往往既有老辈头传下来的祖居,又有后来建造的新房。一直都在说这里要拆迁,谁都不肯吃亏,近年来,家家不惜违规,再度掀起了造房热潮。户户都把房子弄得很大,居住的人却不多。平时午后三四点钟的时候,大致就是这样的情景。西斜的阳光热力依然很足,还非常的明亮,照得那些铺陈在老房新屋前晒在场上的物件,就格外分明。铺在匾里晒着的“荸罗”﹙一种长在南村东南面山上的野生橡果,是做粉皮的最佳天然食材,用这种粉皮煲的鱼头煲,可以进入“舌尖上的中国”系列﹚呈现着干索索的栗色。拔下来的芝麻,扎成垛,竖着铺在地上的塑料膜上,被太阳晒成黑色的芝麻壳,大都爆裂开了,塑料膜上落满了黑色的芝麻。不时有偷嘴的麻雀过来啄食,也不见有人出来驱赶。用盐水炝熟了的毛豆荚在那里晾着,干透后收起来放在大瓶里,用来下酒是绝配。留种的珍珠米在那里挂着,或金黄,或玉白,或紫红玉白相杂,交错而成的色彩,非常好看。母鸡们大都蜷伏在门前的树荫下打盹,村狗们不见了踪影,家猫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秋风从东南面的山林里吹过来,有凉意了。高大的银杏树上金黄的扇形叶子在秋风中飘舞着,树上挂着的枯黄的白果扑落扑落地直往下掉。
南村属于大浮地区,东南面是丘陵地带,西面是太湖,本来是一个偏僻的地方,由于有山水之胜而被开发。一条高等级的公路呈南北走向穿过村的中央,连结起南面大名鼎鼎的三国城和北面鼎鼎大名的水浒城。公交9路和82路在南村都设有站头,交通是很方便的。已有N个房地产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方,有一位还真的动了手。后来,据说是资金链出了问题,黄了。
南村的东面,是山洼之地,种有大片醉李树。秋天时,醉李树上的叶子大都已经飘零,因而,这里就显得非常的空落。大片的醉李树延伸到山脚下时,会被杨梅林所取代。杨梅树每棵都有几十年甚至近百年的树龄了,棵棵都是枝杆粗壮,树高丈余,树冠亭亭如盖。大浮的杨梅曾经享有盛誉,南村的杨梅则是大浮杨梅中的精品。这些杨梅林也和大片的醉李林一样,已经分片到户了。村民们为了方便采摘杨梅,都在自家的杨梅树间,砍来山上长着的粗大的毛竹搭起了脚手架。管理这些杨梅树的大多是留守在村里的老年人。杨梅上市了,那些在城里工作的子女们,可以利用些关系,来销掉其中很大的部分;或者某个老板出钱,买上几十篓去送人。杨梅是鲜果,采摘的时间很短,一些老年人在采摘杨梅时,手脚已经不利索了,经常发生有人从脚手架摔下来的情况。轻的,在床上躺几天,重的,送到医院去看医生,卖杨梅得来的钱,远不够付医疗费。村民勤劳的,他们非常珍惜土地,山地中有些空疏之处和边边角角,也要充分加以利用。于是,这中间就有小块的茶园,还有柿子树﹑板栗树﹑桔子树﹑桃树﹑红叶李等等,还会种些山芋﹑南瓜之类的作物和时令蔬菜。至于东南面起伏的山峦间,这时候已经很是斑斓了,翠绿之中有金黄﹑褚红﹑绛紫……它们贴着秋天蓝得非常好看的天空和天空中不断变幻着形状的云团,再牛的大师恐怕也画不出这么生动的图画。
南村的西面,比较平坦,离太湖只有四五百米。湖边曾经芦苇茂密,里面多鱼虾蚌螺蛳之类的湖鲜。在贫困的岁月中,这些湖鲜不仅给这里的人们换来了孩子们的读书钱,油盐酱醋钱,也多多少少地改善过村民的生活。在“以粮为纲”的年代里,这里的田地被用来种麦和水稻。一年三熟,人累得要死,经济收入却低得要命。上世纪八十年代后,这里改种起了桔子﹑醉李﹑柿子﹑白婆枣﹑水蜜桃﹑板栗﹑银杏等经济作物。人轻松了,收入反倒提高了。此刻,这里的醉李树﹑水蜜桃树,因为靠在湖边,风大,树上的叶子已经被吹落尽了。桔园中却依然一片翠绿,翠绿丛中,凸现着许多圆鼓鼓橙红的桔子。柿子树上那些碧绿肥大的树叶,已被秋雨侵蚀出了点点锈斑,泛出了艳红的色泽,一只一只紫红的柿子,像一盏一盏小灯笼似的挂在稀疏的树枝间。南村处在三国城和水浒城的中间,常有游人过来晃荡,因此,马路两边开了好几个打着湖鲜馆招牌的小饭馆,平时能维持不温不火的生意,到了旅游旺季,这里的桌头是要预订的。村民们会在这里设摊卖田里的出产。到了秋天这个时节,除了桔子﹑柿子﹑白婆枣外,还有板栗﹑银杏﹑山芋和老南瓜等物产出售。桔子不称斤两,一篓给10元钱。柿子也不称斤两,5元10个。有人随手挑两个桔子剥剥或拿只柿子撕开皮来尝尝,卖主笑眯眯地也不计较。
暮色在这里,比起别处来,似乎要来得早一点。西沉的太阳刚刚接近西面的太湖湖面,紫红色的晚霞还很瑰丽,东南面山上的青霭已经朝着南村弥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