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太湖周刊·文学

教育西路(上)

  □诸祁莹

  初冬的宜兴教育西路,红枫与金黄的银杏,绿色的香樟、垂柳、水杉,交相辉应,色彩浓重,渲染着是冬却似秋的意韵,很美,很亲切。这条路,我从1990年,到2016年,走了26年。教育西路,过去只道是平常。

  教育西路在我任教的学校门口,还有一条宽敞的大河———城南河。学校门口有座桥,曾经是一座很窄的小桥。每天上下班,上下学,桥上拥挤成串成堆,挤挤挨挨。走路的,骑自行车的,骑摩托车的都挤在窄窄的桥上,上学、出城上班、放学,教育路嘛,有好几所学校的。以前,过了这座桥就是出城了。

  我初来时,小桥下有个小棚屋,很简陋。有一对夫妻每天来小屋上班,是一对农民夫妇。小屋门框上方有一个纸板,上用毛笔写着“小吃店”。每天的早、中、晚饭时间,有大批的学生来这里买吃的。

  我那时第一次吃到用南瓜做的辣酱,又甜又咸。小吃店的小吃非常简单,就如要漏风、漏雨的小棚屋一样,只有面,阳春面、青菜面、榨菜肉丝面、雪菜肉丝面、鸡蛋面。还有豆腐花,但不是正宗的木桶装的豆腐花。在棚屋门口的煤球炉子上,大号钢精锅里面,勾了芡的盒装嫩豆腐,白花花的,混在薄薄的芡汁里,叫“混汤”豆腐花。要一碗,浇一汤匙酱油,加半汤匙萝卜干碎丁,榨菜碎丁,撒上一小撮干虾米,问“要青菜,香葱吗?”端到面前,红红绿绿,热气腾腾。小桌子黑乎乎的,没有漆过,油渍麻花,黑得发亮。刚开始,很有些不愿意伏在这样的桌子上吃东西,就端着碗,站着吃。桌上还有酱油,醋,辣酱,盐,也是红的,黑的,白的,色泽明亮。

  我总是要碗豆腐花,感觉很清爽,就是不喜欢又甜又咸的南瓜辣酱,但只有这种,没有别的,想吃辣味儿,只能勉强拿起辣酱瓶子,对着碗抖几下,倒出浓稠的酱。

  另一个煤球炉上的大钢精锅里是一大锅茶叶蛋。

  老板背上顶着只“大锅”,覆盖了整个背部,所以,他站着几乎是九十度弯腰,别人看着都替他吃力。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受伤所致,反正不像真正的驼背,长年一身蓝色衣裤,人又干又瘦。老板娘十来年不变的韭菜叶短发,脸和双手都黑而粗糙,每根手指指尖都裂着口。

  第一次要阳春面,因为不知道什么是阳春面,觉着名字好,又最便宜。只见开水锅里捞出的面放进了盛着小半碗开水的碗里,然后是一大汤匙酱油,一汤匙猪油,半汤匙味精,撒上葱花儿。我疑惑地用筷子捞了捞,喝了点汤,鲜到眉毛都要掉了。味精可以这样吃,放这么多,多到吓人,从来没有见过,吃过。猪油,荤的,我不喜欢。那时怀着儿子,闻不得肉味儿。还有,没有绿色的菜儿。

  这就是阳春面?没有菜?老板娘说,你又没有说吃青菜面。这碗阳春面五毛钱,我吃完了面,喝干了汤。加了好多醋,好多辣酱,太咸了,这样可以压压荤油的味儿。

  之后,我分别要过青菜面,鸡蛋面,榨菜肉丝面,雪菜肉丝面。将阳春面最后撒上的葱花儿改成煮面时连带着煮两棵青菜,就是青菜面;打了荷包鸡蛋,就是鸡蛋面,后来有了煎好的鸡蛋;榨菜肉丝,雪菜肉丝,都是预先炒好了装在大盖盆里的,把面端过来的时候加上一汤匙。价格当然比阳春面高。自己可以在碗里加辣酱,加醋。

  小桥下的小吃店生意很好,在桥头,人多,是人们进城出城的必经之处。早晨九点钟左右不用等,可以坐下慢慢吃。小吃店对面的路边,有一个修车的小摊头,自行车免费打气。

  后来,小桥变成比较大的桥,又变成了很宽的大桥,翻造了两次后,桥上再也不拥挤了,而桥头的小吃店也没有了,不允许开下去了,说是影响交通安全。桥下的路也修了不止两次,变成了很宽的水泥路,柏油路,来来往往的汽车在早晚排成长龙。路越来越宽,却越来越堵,绿化带缩了又缩,变窄了。

  最早的时候,小吃店旁的河岸上,有一大片水杉,笔直笔直地耸立着,成林了。河岸是一个小山坡,那水杉至少也30岁了,但修桥修路,挖掉了水杉林,不再有伟岸,繁盛的视觉。但大河的河水变清澈了,曾浑浊的,飘着绿藻看不清底色的水。

  偶然在城中人民路遇到一位老妇人,她立刻叫我,说,你胖了,用宜兴话说,“涨到则”,又说,我老头子的背不驼了,南京动过手术了。直到她说这句话时,我才明白她是当年小吃店的老板娘。还说,我孙子都初中了,你儿子也大了吧。我们家住潍坊新村,新楼。我见她满面春风,头发白了过半,满脸皱纹了。我初吃阳春面是1990年,那时儿子在肚子里,现在孙女儿都快3岁了。

  那年,我可以一星期只用10元钱吃饭,吃最便宜的。结果一天晚上,终于馋死了,一个人走过黑黑的桥,到河对面一家小店买了半只白斩鸡,赶回宿舍,一口气吃光。那时周日在老桥上,会有一个老爷爷挑着木桶,卖最正宗的手工豆腐花儿,也是五毛。

  有一年“五一”,我硬拉着父母来教育西路春游,拍照。那年修路,刚铺好这条路,整个教育西路开满了红艳艳的杜鹃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