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伶
小的时候,病榻上的我曾经身旁围满了白大褂,而我伤心欲绝的姆妈紧攥着我的手,硬生生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从那以后,我变得沉默了。尽管医生阿姨送我柔软的条纹羊毛帽,尽管病房里的戴婆婆每天想着法子逗我开心,教我织美丽的小背心,还送我美味的小点心,我都只看着窗外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树叶,嘴角微提说谢谢。我好像成了那个远离喧嚣的冷漠的人。我把自己包裹起来,更加倔强地行走人间。也许只有这样,爱我的人才不会在我离开时过于伤痛吧。
八年前,有位熟人一边拿我的体质暗示我不堪重用,一边言之凿凿劝我好好享受生活来融入大家。其实她不明白,对于一个将心房关闭的人来说,无论对方释放的是否是善意,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还是特立独行,可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身边总会出现让我头疼的多管闲事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提着灯笼去找你,让你在防不胜防下感受到丝丝的暖意,把脆弱而冷硬的外衣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小小王,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我对他称得上严厉。疫情期间不能外出,我听到他外婆轻声问:“你妈妈对你要求严,怎么还想着水果先给她吃啊?”他被问得没办法,就说:“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我妈妈啊!”在这之前,因为作业没完成,我批评了他。而他看到我的手不慎被划伤,就急忙跑着去拿红药水,一边涂一边用嘴吹:“妈妈你痛吗?妈妈你忍一忍。”
我记得我跟儿子说过,别指望妈妈会帮你做事,自己的事,自己去做。他说,妈妈,我知道你故意对我严厉,是因为你身体不好,要我独立都是为我好。
这次疫情肆虐,我总抢着出去买东西,父母年迈,丈夫是顶梁柱,儿还小,如果一定要有事,我情愿那个人是我。可是每天早起时,爸爸总是买好了菜,姆妈总是把早饭准备好了,调皮的小小王已经在阳光房里伏案写作业。娘家镇上被爆出确诊病例,身边亲人都感受到了惶恐,患者去过的商城前两天我才去买过东西。病例报道后的当天一大早,我的手机就收到了许多信息。除了老同学,还有很久以前的客户。他们不约而同把具体疫情发给我,嘱我小心。平时一年都说不上一句话的家乡人此刻殷殷嘱咐:“离你很近,要当心。”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直且冲,为这,部门里的师傅没少受过我气,可这次,他们相继发来问候,只有短短几个字,可我看了就抑制不住流下眼泪。
也许坚强真的是柔弱生的茧,每一个人都需要温暖,包括不喜欢热闹的我。总觉得冷酷一点可以少一点不必要的伤害,现在想来,原来是我错了。想要回报的人会因为你的冷漠而疏远你,但亲情不会,真心也不会。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报答,只是因为是你。我想起去年夏天,发了个恶作剧段子到朋友圈。大意是,“别了花粉们,感谢这么多年对小作家的关心和支持,但是现在,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不得不离开大家一段时间了”,最后来个转折,“因为手机没电了我要去充下电”。就这么一段话,马上就有朋友发来消息问候,他们没有看完最后一句,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特别焦急。我感动于大家的热心,只能一个个耐心解释,其中有个小同事说:花姐你去哪了,出什么事了,你走了我们还能看到你的文章吗?这句话击中我心底最软处。事实上,我一直把自己当成沙漠底层的细沙,山谷深处的滴水,从没想过我平凡的文字会让大家感同身受,我简单的话语会有传递信心的力量。
在直面灾难时,那一个个镌刻着爱与善意的灵魂,是我们旅途中的晨曦。它踏春而来,告诉我们不论身处何等境地,哪怕已走入所谓绝境,都得有一股向死而生的勇气。因为生命不只是盛放又衰败的花,还是你当初一路走过原野时两旁的草。你看,它们是葱茏的,在你在意的人眼里,在爱你的人心里,迎春而开,风吹又生。
爱,是过滤一切的解药;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