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警方周刊

不懈追凶

“2001·6·22”宜兴川埠村命案侦破纪实

  2020年8月29日晚,70多岁的周伟城接到宜兴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的电话:“老爷子,您好,杀害您母亲的凶手抓到了!”听到这个消息,周伟城顿时百感交集,老泪横流。

  19年前的那个凌晨,周伟城的母亲王阿凤被人残忍杀害,留下79岁的老父亲独自一人生活。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周伟城对这起命案的侦破早已不抱希望。没想到,这个案子真的破了,他和家人也安心了,母亲可以瞑目了。

  宁静村庄惊现命案,七旬老妇惨死家中

  2001年6月22日下午,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家住宜兴市丁山镇川埠村的周建平在村里的老年人活动室打了会麻将,便早早地回了家。老周虽然已79岁,但平日里操劳农活,身体很是硬朗,快步走到家中时发现大门虚掩,门后有一条长凳顶住,他用力推开门,大声喊着老伴的名字:“小凤、小凤……”可是家中却无人应答。时间尚早,他认为老伴外出遛弯还没有回来,便在家中等待。可几个小时过去,暮色降临,老伴仍旧未回,内心焦急的老周便出门寻找,但儿子、女儿都说没有见到老娘。

  为了缓解老周内心的焦虑,儿子、儿媳还有女儿都住回到老周家中,老周的家呈长方形构造,进门便是厨房和饭厅,往里走是老周夫妻俩的卧室,卧室后面是堆满柴火的柴房。老周和儿女们在客厅里端坐着,满脸写着担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却没有老伴的一丝音讯。

  凌晨1时许,从屋子后方突然传来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大家不停咳嗽,老周的儿子周伟城顺着烟味走去,发现是柴房里的茅草不知怎么着了火,火势竟愈来愈旺,大家立即打水救火,一桶一桶的水将火焰一点点扑灭,也将大家的睡意席卷而光,开始收拾起满屋的狼藉。

  正在清扫时,周伟城看见草堆中竟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条腿,他沿着腿翻动,发现母亲平躺在草堆中间,大家一拥而上抱起老人,可无论如何呼喊却再也唤不醒她,七旬老人早已没有了气息。周伟城看到母亲的颈部系有一圈白色电线,深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望着眼前的情景,这个倔强的汉子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泪水顺着指缝直往下淌,一连串的疑问在大家心里浮现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为何会死在柴堆里?为何柴房深夜会突然起火?

  案发现场遭到焚烧,一系列谜团亟待揭开

  凌晨5时,宜兴市公安局值班室接到报案电话,局领导高度重视,案情就是命令!侦查员、法医、技术人员以及刑警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冲出家门,奔向现场。一辆辆警车划破小村庄特有的宁静,呼啸着冲进川埠村,民警拉起警戒线,把案发现场严密地封锁起来,刑事技术人员和法医迅速进入状态,现场调查访问工作同步进行。

  现场痕迹是破案的突破口之一,可大火烧过的现场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侦技人员戴着手套,举着放大镜在灰烬里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王阿凤的尸体位于草堆中,呈头北脚南俯卧状,两手蜷曲置于身下,两腿伸直,尸体上身穿黑色长衫,下身穿土黄色长裤,尸体右侧被烧毁,颈部系有一圈白色护套电线,电线在尸体左后颈部系有一个活结。经法医检验,死者王阿凤系颈部遭受扼勒导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也就是说她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现场除被大火焚烧过,其余都很正常。门、窗均未发现撬扭等痕迹。案情扑朔迷离,是熟人作案,还是陌生人流窜作案?柴房着火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犯罪分子是一直潜伏在室内趁夜深人静放火逃离还是从后门潜入销毁作案痕迹,是尾随入室或利用熟人关系敲门入室还是骗开门入室?一个个谜团似一团团乱麻摆在办案民警面前,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人们的眼光投向正在现场忙碌的民警,那里面有忧虑、怀疑,但更多的是期待、信任,相信公安机关一定能尽快抓获凶犯,告慰死者。

  走访排查上万人,却仍无收获

  王阿凤78岁,平日里为人正直,处事低调,从不与人争高低,社会交往关系简单清白,与村里人、左邻右舍关系都不错,丈夫、子女间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也比较和睦。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警方只能通过走访与摸排这种原始的方式来寻找破案线索。侦查人员围绕案发现场、被害人社会关系等方面开展大量工作,根据地理位置以及犯罪分子作案过程,对相关符合条件人员进行排查,梳理出重点人员。专案组还围绕作案工具、作案人数、作案时间、疑凶刻画和案件性质展开讨论,他们梳理汇总分析点点滴滴、零零碎碎不起眼的情况,希望从中寻找破案的钥匙,在众多线索中,一个细节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王阿凤的一副金耳环不见了!

  综合现场勘查和初步调查访问情况,警方判断,这是一起因劫财引发的杀人案,犯罪分子对现场比较熟悉,清楚死者家属及家人的生活规律,基本排除流窜作案和盲动性杀人,本地人作案可能较大。

  确定了大致的侦查方向,宜兴市公安局抽调刑警大队和原川埠分局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兵分几路开展大范围排查工作:专案组以现场为中心,向周边地区辐射,对案发地周边的9个自然村定人、定位、定时,开展地毯式排查,重点排查经常出入周家、与周家有矛盾人员;案发后突然离开、去向不明、行迹反常人员,同时针对凶犯作案时沿途必经路线进行走访,查找可疑线索或目击者。

  办案民警夜以继日工作,熬红了双眼,磨穿了鞋底,排查历时4个多月,期间,办案民警共走访村民1万多人次,符合疑犯刻画特征的可疑人员69名,重点嫌疑人员11名。经甄别见底,大多被否定,仅少数几人因受条件限制无法见底又无法排除嫌疑。

  19年不懈追踪,现场遗留的一枚烟头成为破案关键

  由于受当时侦查破案条件所限,虽经多方查找,但警方一直未发现嫌疑人线索。寒暑交替,岁月匆匆,时光在办案民警忙碌的脚步中毫不留情地流逝,19年来,这起案件一直是宜兴刑警们的一块“心病”,尽管参与专案的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领导也已更换了好几任,但这起命案的侦查专班一直没有撤,民警对案子的追踪、对嫌疑人的追捕一直没有中断。

  2020年,一场声势浩大的“2020云剑行动”在全国公安机关拉开帷幕,“一定要尽快侦破此案,不破不休!”专案组上上下下憋着一股劲。宜兴市公安局领导数次与办案民警分析研判案情,研究破案思路,寻找破案方向,给专案组打气鼓劲。

  专案组放电影似的回顾了19年以来的侦破过程,埋首案卷,一卷卷、一页页分析梳理过滤每个调查访问对象的笔录。经过反复分析,专案组认为,原来的侦查思路、侦查方向和范围是正确的,并确定立足本地,对命案积案资料重新进行梳理。

  通过对柴房东北角发现的一枚烟头进行复检,成功比中当地的一名男子何晓明,专案组的民警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何晓明今年58岁,是宜兴本地人,2001年9月曾因盗窃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九个月,刑满释放后仍在宜兴丁山活动,从事筑炉工作,经常至外省出差。今年6月21日,他从南京前往长春,至今未回宜兴。

  专案组立即组织警力前往长春开展抓捕工作,何晓明除了上班,行踪不定,为避免对周边居民造成影响,民警到其工作单位附近蹲点守候数小时,经过仔细观察分析,确定了他上下班的时间。8月25日下午,在长春警方配合下,警方在某热电厂将犯罪嫌疑人何晓明抓获归案。

  嫌疑人和盘托出,所犯竟不止一起命案

  虽然何晓明落网,但专案组人人神经绷得紧紧的。破案在即,更不能有半点儿松懈,况且,面对的是一个作案手法老道、凶残,与司法机关有过较量的“老官司”。专案组制订了周密的审讯方案,资深刑警承担审讯任务。室内灯火通明,日光灯闪出的耀眼白光直射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何晓明,把他那张脸衬得有些惨白。

  8月25日那天被警察抓住的一刹那,他就打定主意不承认。他心里明白,一开口,自己这条命就没了。“你把在宜兴做的坏事交代清楚。”面对民警的发问,一开始,他否认那天出去过,说是一直待在家里,后又改口说在家里闷得慌,出去转了转,直至22时回家。至于行走线路,他刻意避开了川埠村。

  因案发时间长,现场条件复杂,可供专案组使用的证据少,而且何晓明有强烈的抵抗情绪,拒不交代犯罪事实,审查工作一度陷入僵局。审讯民警丝毫没有气馁,耐住性子,既不发火动怒,也不步步紧逼,跟他慢悠悠拉家常,民警知道20多个小时的“负隅顽抗”已让他内心乱了阵脚。

  “我就全说了吧。”民警抛出的一个个问号,犹如一张张无形的网,网住了何晓明,他最终放弃侥幸的幻想,和盘供出了抢劫杀人的全过程。“2000年9月5日凌晨,我因为经济拮据,居无定所,想投宿到南中村的姐姐家中,在步行至路口时,遇见驾驶三轮车出村批菜的陈国斌,便改变了主意想要跟着陈国斌回宜兴市区。在搭乘途中,他反复向我催要欠款,我和他产生了争执,遂用途中捡拾的木棍将其打下三轮车,他一直在骂骂咧咧,我当时特别生气,继续拿着木棍对他进行击打,看到他倒地没有反应后,便将他身上的500元现金劫走逃离现场。到了下午,我悄悄回到现场,看到周围都是警察和警车,问了一旁的人才得知陈国斌已经死了,我立即逃回家里,但又担心无故逃离宜兴会引起警方注意,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何晓明没有交代杀害王阿凤的犯罪事实,却承认了另一起抢劫案件,这让审讯的民警感到十分意外。

  经济拮据起歹念,作案后只想过正常的生活

  听完何晓明的陈述,民警立即调阅陈国斌被害案的相关档案,发现当年现场的情况和何晓明所交代的完全吻合,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陈国斌被害案的凶手。

  但关于王阿凤被害案的细节,他却只字不提,8月28日,风驰电掣数千公里,专案组将何晓明带回了宜兴,民警与他谈道理、谈法律,9月8日下午,何晓明心理防线再次被突破,如实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

  2001年6月22日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为了避雨,何晓明就走到了王阿凤家门口,发现门没有上锁,且屋内无人,他溜门而入,用一张长凳抵住大门,随后便到处翻动寻找有价值的物品。正在实施盗窃时,王阿凤从外面回来了,她见到何晓明便厉声呵斥,询问为何会在其家中,并上前紧紧抓住他。何晓明用力猛推,把她推倒在地上,看到王阿凤要张嘴呼救,他用手用力捂住她的嘴。

  因双方相识,何晓明害怕事情败露,遂起了歹念,他从王阿凤手上抢过一根绳子,采用绳勒脖子的方式将王杀害,并将王佩戴的耳环摘下放在口袋里,又将尸体拖至柴房掩藏,因害怕逃离时被人发现,何晓明一直躲在柴房里。到了次日凌晨,他蹑手蹑脚地从后门离开,为了方便逃离,他还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柴房内的柴草吸引大家的注意。

  作案后,何晓明没有立即离开宜兴,而是四处打探风声,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警察没有找上门,便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3个月后又因为盗窃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的牢狱生涯让何晓明感到了害怕,他不想再次被抓,可勒死王阿凤的那一幕始终在他心中无法忘却,他一改以往游手好闲的习惯,而是老老实实打起了工,在宜兴战战兢兢地生活着。每当看到身着警服的民警走过他的身边,他就胆战心惊;每当电视上播放有关凶杀案的节目,他都赶快换台。19年来,一想到当年抢劫杀人的经过,每天晚上他都要辗转反侧至深夜才能入睡,并经常从噩梦中惊醒……交代完所有的犯罪事实,何晓明向专案组的民警说:“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心里也踏实了,只希望有一天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