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吟春

　　三十多年前，我在一所村中小庙改建成的小学里读书。教室是矮矮的平房，结构相异、大小不一，坐落在一个小小的园子里。园子里有高高低低的树，几条青砖路，一口水井。学校的铜钟系在东门操场边的大香樟树上。这个小学校里有位“眼镜冯”。

　　那时候他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很高也很瘦，常穿一件干净雪白的衬衫，手里端一个大茶缸；鼻梁上架一副粗黑框的大眼镜，几乎把瘦长脸遮去了一半。“眼镜冯”是一个威严的老师，总是踱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方步。他是一个数学老师，但兼教体育。我对他的数学课已毫无印象，但上体育课时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学校的操场没有围墙，往东极目远眺是大片的水稻田，南面是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河岸有一排栾树，在操场上洒下细细密密的树荫。上体育课的时候，“眼镜冯”让我们围着操场跑圈，自己端着茶缸站在树荫底下。跑完圈是“跳沙坑”。他放下茶缸走到跑道头，把裤管卷起来，脱掉黑口布鞋。躬身、踮脚，刹那间跑起来，越跑越快，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单脚一蹬，人就飞起来，衣袂飘飘。随着我们夸张的尖叫声，他已经凌空跃到沙坑另一端，稳稳落下。他拍拍手上的沙子，示意我们来。

　　我总是跳不过及格线。

　　“把鞋子脱了，光脚跑！”他在树荫下冲我嚷嚷。我赌气脱了鞋，脱掉袜子，小小的脚板踩在太阳底下晒得暖烘烘的泥地上。我跑起来，脚并不疼，风裹着草香在我耳旁拂过，我忘记了胆怯，“啪”地踩上了跳板，落在了沙坑里。我转头，“眼镜冯”冲我笑呢。

　　“当——当当——”铜钟响了，下课了。

　　（作者系无锡市东林小学教育集团副总校长、东林古运河小学执行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