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月、韩玲

　　“书画之乡”无锡，历代名家辈出，尤其是元代倪瓒（号云林），开创了水墨山水的一代画风，其绘画实践和理论观点，对中国画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中国美术史上有着崇高的地位，是无锡一张闪亮的名片。12月10日，由中国美术家协会、江苏省文联、无锡市人民政府主办的首届“倪云林”全国美术作品展（中国画、油画）在无锡开幕。展览共收到5958件投稿作品，经专家评审，共计选出201件作品，在致敬大师的同时，展示当代中国美术事业的繁荣与发展。展览开幕当天，首届“倪云林”全国美术作品展学术研讨会上，业界大咖相聚一堂，以“倪云林及元代绘画对后世的影响”为题，线上线下共话倪云林绘画思想与艺术传承。

　　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民族文化的复兴首先是对民族文化的深入研究。研讨会上，《美术》杂志社社长兼主编尚辉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表达了他的看法。他说，长期以来，人们对倪云林做了很多有价值的研究，但这种研究很少跟时代相结合。今天，人们更多地用“写意”的标准来衡量中国画乃至中国文化，而写意性表现在倪云林所倡导的“逸笔草草”的文化品格和精神境界。尚辉认为，写意性的最高境界是逸品。倪云林是元代画家，元代绘画也是中国古代绘画中逸品的最高峰，是中国古代绘画的重要代表。通过对倪云林逸品的研究，能够加深我们对当代中国美术创作的认知。

　　20世纪以来，中国美术向西方学习，学习西方的传统、再现性艺术，学习西方如何观察、表现、精准地描绘对象。“但是，我们也忘了中国绘画的最高境界。”尚辉指出，人们看到的很多中国画作品，是画家站在西方绘画主客观分离角度创作的，里面很少有纯粹意义上的水墨山水，更不会有与当下的有机连接。因此，中国美术的当代性转型，要牢记和守望中国传统文化。时至今日，中国画看似走了很远，但却没有超越倪云林的那种笔墨。“古今笔墨中的太湖是不一样的，绘画的心境是不同的。”尚辉表示，画家不仅仅要表现表象世界，更要转向内心世界，通过绘画的呈现，能够使当下的人获得心灵的感悟和哲学的感受，同时引起对当下新的思考，这就是倪云林的艺术能够给我们带来的现实启发和当代价值。

　　倪瓒的诗与画融会贯通

　　提到倪瓒，人们多会论及他的绘画成就，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位有名的诗人，且在当时，倪瓒的诗名甚至远胜他的画名。而倪瓒的诗与画又有着怎样的关系？中央美术学院和解放军艺术学院访问学者王德彦现场交流时介绍，钱锺书对倪瓒曾有这样的评论：“吾乡倪云林自言‘作画逸笔草草’，而《清 阁集》中诗皆秀细。”意思是说，倪瓒的诗属于“秀细”一类，而倪瓒的画则属于“逸笔”一类。

　　诗与画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创作中可以彼之长补己之短。倪诗与倪画的关系亦然。诗胜于抒情，短于描写，所以作诗多细摹自然景物，以表现形象，形成画境。而画则胜于描写，短于抒情，所以绘画常常是淡描景物，以表现其神韵，传达诗意。这也是倪诗“秀细”而倪画“逸笔”的原因之一。王德彦说，人们常说“诗中有画”，诗唯有通过摹形以呈其象，才能使读者具有如临其境、观其景的感受；我们同时也常说“画中有诗”，画家唯有重意略形而求其神，才能使观者感受到画中的意趣和诗性。倪瓒是中国绘画史上诗、书、画“三绝”者之一，从文献所录倪瓒的绘画作品来看，倪画中多有自题诗跋，不仅可以起到平衡画面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由于倪画具有强烈的主观性，而自题诗则是其表现主观性的重要载体。

　　研讨会论文交流环节，武汉纺织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老师周娅婷从研究倪瓒接受资助的情况出发，来分析倪瓒绘画艺术的发展。据了解，倪瓒28岁以前生活安逸，优渥的家境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兄长的庇护下过着殷实的生活。1328年，倪瓒的长兄去世，家族享有的政治特权不复存在。1352年，倪瓒变卖家产后，携家眷开始了漂泊的艰辛生活。直至1374年，江南秩序好转，倪瓒才返回故里。

　　“所以，倪瓒的绘画创作和艺术赞助紧密相关，主要来自官僚政客收藏和社会资本赞助。”周娅婷说，艺术赞助对倪瓒绘画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其影响主要体现在绘画语言和创作的程式化这两个方面。艺术家需要创作赞助人要求的题材，赞助人除了会点明绘画题材，也对题诗作出要求。例如《水竹居图》就是为了庆贺主人公高进道庄园的落成而作，该画应赞助人要求采用青绿设色，也要求倪瓒题诗对高进道居所的舒适惬意进行描绘。周娅婷介绍，艺术市场化解决了艺术家的生计问题，在艺术普及下，市民阶级的整体艺术涵养得到提高。但是负面影响也随之产生，即应付之作使绘画题材出现类型化的现象。整体来说，倪瓒的绘画风格早期清润详整，中期高淡疏远，晚期简约率真。

　　一提到元画，就会想到倪云林，他丰富了中国画的笔墨。但在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陆庆龙看来，倪云林的绘画不仅影响了国画创作，同样值得油画家学习。通过视频连线，他对于首届“倪云林”全国美术作品展的油画创作部分进行了在线点评。陆庆龙说，这个展览跟很多展不一样的地方，是它带有鲜明的人物标签，就是“倪云林”，入选的作品能够代表全国水准，整体水平较高，风格多元，不同地域和年龄的画家画作，表现手法截然不同，让人们看到了当代绘画语言的丰富性。此外，青年画家群体表现突出，都代表了其个人最高水准。

　　但与此同时，陆庆龙也发现了征稿作品中较为集中的一些问题，也是当代绘画创作存在的缺陷。一是过分关注形式，有形缺神，而倪云林的画作恰是注重神韵的代表；二是缺少个人真实的表达，从画中看不出画家的情怀、理念，而倪云林的画则散发着画家的独特气息；三是有的画作笔触虽很写意，但意法很难表达出来，对倪云林画作的写意性应有更为深入的研究；四是绘画语言风格模仿较多，而从古至今，中国画的创作都更提倡个人的精神探索，亦如倪云林；五是画家们关注的点不够明确，倪云林不管是画石头、竹子还是小船，看似简单的事物却能画出意境，因此，画家的主观感受明确了，画的感觉也就出来了。在陆庆龙看来，从传统中取法，当代画家要学的还有很多。

　　倪瓒艺术可解现代艺术困境

　　倪瓒作为14世纪伟大的画家之一，开拓了中国山水画新篇章。研讨会现场，中国美协理论委员杨勇指出，倪瓒的美学思想与当下中国乃至世界艺术发展的美学取向交轨，具有较强的前瞻性。“他的作品对后人影响至深，对当下中国绘画也具有时代超越性。”杨勇分析，这样的超越性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绘画本身的参考性与借鉴性，二是美学理论具有前瞻性。其简约、疏淡的山水画风是明清大师们追逐的对象，如石涛的书法题画，从精神到体式皆是以倪瓒为法的。在八大山人的山水画中也有不少题识“仿倪瓒山水”的作品。近代画家黄宾虹、李可染等对其颇为推崇，时下许多山水画家也常将他的画作为临画范本进行研究。

　　倪瓒艺术的“逸”，由“逸气”与“逸境”组成。“逸气”彰显的是内在的艺术个性和艺术精神；“逸境”表达的是“大象无形”与“心象相映”的外观视象。倪瓒“逸”的艺术美学思想，可以说代表着艺术发展的终极趋向，具有极强的先进理念。杨勇说，当下，中国绘画面临着许多困境。根本的原因是作者追求功利，追求热闹，缺乏对信念的坚守。而倪瓒对艺术伦理的坚守、严谨的创作态度、空寂于心的美学观、开拓进取的创新精神，可以实现对现代艺术困境的破局。

　　倪瓒艺术成就对后世的影响

　　“倪瓒所创造的艺术成就对后世的影响是深远的。”无锡美术馆副馆长赖辉说，到了明代以后，倪瓒被尊为“元画四大家”之一，和黄公望一起，被称为“倪黄”，备受推崇。从明代的院体绘画、浙江画派到后来以沈周为代表的吴门画派，再到清初四王、四僧等许多画家都受其影响，他们在山水画的表现技法上大多研习借鉴过倪瓒作品，作品追求“隐逸”的高格调，以“幽淡”“素朴”为特点，不以形似描摹，着意于抒发胸中逸气，并强调画外修养，将诗、书、画、印融为一体。

　　倪瓒的艺术树立了文人画的笔墨精神范本，不仅是形式上可见的表现手法和技法，更重要的是体现在艺术价值和美学思想上。赖辉说，这不仅是画家全部的才情和人格魅力对画面意境的再创造，更是画家将客观真实转化为了审美的情感，并升华了境界。倪瓒用一种超现实的手法，传递出对人生境遇的超越，对自己人格理想的坚持，营造了一个人与自然合一的精神世界。倪瓒的艺术，其独特而纯净的思想意识和高标的审美倾向，在当下的艺术创作里有不可或缺的价值。

　　将倪云林艺术研究推向新高度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陈传席曾到处搜集倪云林的资料，研究倪云林是他的心愿，也是他不懈的追求。站在研讨会的发言台上，陈传席将这份心意娓娓道来。他直言，倪云林的绘画代表了中国文人画的最高峰，而中国画以文人画为最高尚，对各国产生了深远影响，引发西方画家从大块面的表现到对线条勾勒的学习。“中国的文化自信源于什么？中国的文人画就是代表，倪云林就是代表。”作为国内较早研究倪云林的专家，陈传席表示，随着对倪云林艺术的研究持续深入，他越发觉得倪云林的画“太了不起”。他提到，通过对倪云林的研究能发现当时的很多社会问题，比如，研究倪云林之前有个观点，认为元代之前没有卖画的，都是卖文的。历来都是文章比画值钱。但在元代倪云林后期，持币求其画者每天都有。

　　陈传席指出，倪云林的艺术值得认真研究，其艺术价值尚未得到充分发挥，而当下对倪云林的研究还很不够。此次无锡以“倪云林”之名举办全国性的展览和研讨会，同时，无锡的倪云林艺术研究会成立至今已有九年，这都为倪云林艺术的研究开了个好头。他也期待着，以倪云林的家乡无锡为首，能够将倪云林艺术的研究推向一个新高度。

　　让“倪云林”展形成品牌效应

　　首届“倪云林”全国美术作品展面向全国征集优秀的中国画、油画作品，旨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致敬大师的同时，以美为媒，观照人民生活、反映时代进步，为“江南盛地”品牌赋能，为“文化无锡”增添华彩。本次展览共展出201件作品，这些作品绘祖国繁荣、山河壮美、人民幸福，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倪云林’展的主题很好，很无锡，很江南，也很艺术。”视频信号刚一接通，作为该展的评委，江苏省美协主席周京新便开门见山地进行了点评。他表示，此次展览征集来的作品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经过层层筛选，最后的入展、入会和典藏作品，质量很整齐，从中也看到了一批佳作，亮点频现。

　　令人欣喜的是，评委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带有“表现性”和“写意性”的作品，看到了画面的丰富性和自由度，看到了画家对水墨语言的探索意愿，表现出画家对传统的敬意。周京新说，这一展览的举办，给全国的美术创作者提供了又一方高规格的展示平台，他也希望“倪云林”展能够成为全国有影响力的美术展事品牌。该展将于2021年12月18日至2022年1月7日在无锡博物院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