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颂炫
杜鹃花是无锡的市花。每年四月中旬五月初,杜鹃花便会以惊人的爆发力,汹涌而至,瞬间就开遍了城市的四面八方。路旁行道树中,社区的绿化带,公园的角角落落……到处都有它们热烈而美丽的姿容。枝叶平时是翠绿的,此刻已被怒放的花朵淹没。花儿若是红色的,看上去像燃烧的篝火;花儿若是白色的,则有雪样的晶莹剔透。
杜鹃花虽然热烈而美丽,习性却很随和,是常见树种,野外存活不难,也适宜盆栽。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提高,家庭种花养草成为社会风气。有一回,我去一家小型国企采访,说完正事,又扯了些闲话。对方听说我刚搬家,住在一楼,有个小园,走时,一定要送我两盆杜鹃花。我怕带回去养不活,坚决不要。对方说,杜鹃花很好种的,放在半阴半阳的通风地方,盆土干了浇点水;春秋两季各上一两次肥;长满三年,换一只大2寸的盆,添些新土即可。浇水不难,肥料到哪里去找呢?他说很简单。过年的时候,收集一些鱼肚肠放在瓦制的瓮头里,剪点夹竹桃的叶子放进去,厚塑料纸封口,用细绳扎紧,放在墙角里,任其雨淋日晒,放上一段时间便成了腐熟肥,就可以用了。两盆杜鹃花带回家后,迎来了第—个夏天。早晨出门前,用喷壶给它们浇点水。黄昏回家时,盆土已经干到发白,叶子也耷拉着,呈灰绿色。赶紧浇透水,十几分钟后,盆土显出湿漉漉的暗黑色,叶子也都舒展开来了。秋天来时,强壮一点的枝头间冒出了绿色的花苞。当时很兴奋,心想,等到来年春天就能欣赏杜鹃花了。然而,到了花开的时节,并没有见花,绿色的花苞中抽出来的是新叶。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令我费解。请教过一位种花的行家后才明白,那些花苞,因为养分跟不上,就转化成叶芽了。他告诉我,深秋换盆时,将结成板块的腐熟肥掰碎后铺设在盆底,放些新土上去,然后将杜鹃花的老根剪掉一些再放进去,就可以了。第二年的春天,上足基肥的两盆杜鹃花,果然都开出了粉红色的花朵。
杜鹃花系落叶灌木,平时见的也就一米多高的模样。然而也有不同。记得有次去井冈山笔架山看杜鹃花。乘缆车上去,索道很长,中间要换站。沿途四望,连绵群山覆盖着茂密旺盛的植被,树冠上冒出嫩绿油亮的新叶,透出明丽的色彩,充满活力。最为壮观的当然是满山遍野的映山红﹙杜鹃花的另一种叫法﹚。它们浮现在杂树、翠竹和草丛之间,向着远处蔚蓝的天际铺展开去。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何谓“花海”,那是怎样的一种壮观和美丽啊!笔架山上的杜鹃花,有三种花色:橙红、粉色和纯白。橙红的,如火苗跳跃在山间;粉色的,如朝霞飘拂过山坡;纯白的,如晨雾浮现于山凹。从缆车上下来,深入至游览区,近距离观察欣赏这些杜鹃花时,感受更为强烈,身高都有三四米甚至更高,主干有碗口粗,是很结实的硬木。山上泥土贫瘠,有的杜鹃花硬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树冠呈伞状,叶片革质状,有毛细孔,碧绿厚实,有一定的硬度。花朵跟平时所见的杜鹃花相似,只是稍小些,花瓣也要肥厚硬实些。
杜鹃花是如此的热烈而美丽,与杜鹃花有关的故事很多。有一个一直留存在我心中。1961年,女作家丁宁在北戴河疗养所邂逅杨朔,彼此有过短暂的接触和交往。杨朔离世后,丁宁以女性的善感、细腻和战友的深情,回顾这段岁月,写下了散文《幽燕诗魂》。其中一个情节令人难忘:杨朔在北戴河疗养期间,随身总是带着一个视为珍贵、封面破烂的本子,里面记着他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和采访故事,中间还夹着一些花草的标本,其中就有一位姓宁的志愿军女医生送给他的金达莱(兴安杜鹃)。战场上,宁医生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为了将一位埋在土里的战士救出来,扒得十个指甲都流了血。“炸弹还在爆炸,埋在土里的同志叫喊着:‘你赶快走吧,别管我了!’她坚决地说:‘不!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这位战士从埋自己的那堆土上采了金达莱送给宁医生。杨朔采访宁医生时,宁医生刚打开话匣子,敌机又来轰炸。当一颗炸弹向他们飞来时,杨朔一把将宁医生推到旁边的壕沟里。敌机飞过后,他们发现刚刚坐过的地方,有巨大的弹片。采访结束,宁医生将那朵金达莱送给了杨朔。宁医生转业后在秦皇岛的一家医院里工作,杨朔在北戴河疗养时,她和爱人专程去看杨朔,“他们三人一起亲密地在海边散步,并且一同朗诵志愿军战士的小诗:我们永远不能忘记,那死去了的战友的姓名。我们永远万分珍惜,在战场上结下的友谊。”过后,杨朔又把金达莱回赠给了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