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保健周刊

心香一瓣

  □吴翼民

  大姐和姐夫是一起住进护理院的。其时,大姐因跌伤肩胛,失去了自理能力,姐夫则是陪着大姐入住。二位九旬老人在此静静地养病养老。

  大姐平时需要有人护理,姐夫起到了半个护工的作用。他照顾大姐的三餐饮食、半夜助大姐便溺,白天推着轮椅让大姐在走廊里透透新鲜空气,更多的则是陪着大姐说说话儿。姐夫离休前长年在省高级人民法院任职,见多识广,经办的案件不计其数,大姐则是位老作家,喜欢搜集民间素材。二人凿枘相合,护理院的日子亦有滋有味。

  听说大姐的病越发严重了,我便从外地赶往探视。姐夫神情凝重地把我拉到房间的一角,要把他的一张五十年党龄的留影储存到我的手机里。照片中的他慈眉善目,胸前挂着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分外醒目。他真诚地对我道:“留下做个纪念吧,好歹我们也有了二十年的亲情啊。”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但没有细思,郑重存下了照片。

  大姐和眼前这位姐夫是二十年前结合在一起的,盖因原先的姐夫遽然去世,数年后,经人撮合,大姐与他组成了再婚家庭。大姐是有福气的,先前的姐夫是名牌高中的数学教师,为人正直有责任心,直到临终前半昏迷状态仍在给“学生”——护工“上课”:手指在空中画着圆,喃喃地讲着数学术语,令护工大妈莫名惊诧。他去世后在追悼会上我写了一副挽联:“解社会方程,只取正值舍负值;画人生轨迹,唯有直线无曲线”,这是对姐夫一生的概括。

  大姐再婚后,与现在的姐夫也相濡以沫。姐夫喜好书法,大姐敲击键盘创作,日子过得平和幸福。比如老两口互相剪趾甲,彼此把脚丫纳入对方怀里,大姐著文谓之“幸福的小脚”;又比如多年前我去大姐家小住,一早老两口锻炼好身体便分头去买早点,一个去东边店买大饼,另一个去西边店买油条。我因此好奇——大饼和油条不是可以同时在一家店购买么?老两口戏谑地解释说,东边店的大饼做得大,以此促销油条,西边店油条做得大,以此促销大饼,他们分头去买,不就能同时买到大的大饼和油条么?我知道老两口并非悭吝,而是一种阿凡提式的幽默……就这样,他们饶有情趣地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光阴。所以当姐夫要我储存他的照片时,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祥很快就来临了,姐夫患上了皮肤顽疾,他的儿女接他去省城治疗,大姐的病也到了沉疴难愈的状况,只能请了专门的护工。大姐表面上平静,却对姐夫的离开念念在心,没多久就与世长辞。姐夫则因病情恶化与疫情,难以前来送大姐最后一程。

  前段时间,噩耗传来,老姐夫也与世长辞了,与大姐去世相隔不足一年。两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将在九泉重逢,再续上幸福的岁月。我也只好遥寄一瓣心香,祝老人家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