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

大雪

  □李仙云

  大雪至,寒冬始。清晨倚栏而望,城市似摁下了静音键,往昔鸣啭啁啾的鸟鸣声也归于沉寂了。枯叶在飒飒冷风中打着颤儿旋转,唯银杏叶金黄灼目。眼前虽无“雾凇挂满枝,片片雪花飘”的清寒妙曼之景,神思却不由得随古人诗词缥缈于千年前的漫天飞雪中。

  “大雪江南见未曾,今年方始是严凝。巧穿帘罅如相觅,重压林梢欲不胜。毡幄掷卢忘夜睡,金羁立马怯晨兴。此生自笑功名晚,空想黄河彻底冰。” 身居江南十多年,如这般“重压林梢欲不胜”的苍茫雪景,是极为罕见的。品酌陆游的这首《大雪》,于纷纷扬扬的雪花间,望见被大雪压得枝条弯弯的虬枝秃干,天地白茫茫一片,地冷天寒中更显陆游的爱国忧民之情。他宦海沉浮,数次遭人排挤打压,却一如“无意苦争春”的梅,即使零落成泥,灵魂依然“香如故”。众人彻夜玩乐赌博,连战马都因大雪而“怯晨”不愿出征,明知一切就像企望黄河水彻底结冰那么艰难,可他挂虑的依然是百姓疆域。

  年少时品读元稹的诗,虽觉辞浅意哀,动人心弦,可内心多有抵触,诺言怎可轻若鸿毛,转身便随光阴飘逝?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千古传诵,道尽了他对亡妻韦丛的似海深情,可遇到才女薛涛,他又陷入“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的爱恋。随年岁增长渐渐明白,情感中哪有对错,再遇知音并非遗忘前尘挚爱。读罢《大雪·十一月节》:“积阴成大雪,看处乱霏霏。玉管鸣寒夜,披书晓绛帷。黄钟随气改,鴳鸟不鸣时。何限苍生类,依依惜暮晖。”我似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看到了那个倚窗而立的男子,他吹乐思妻,情思凄迷,寒夜孤寂,乐声悠悠。临近冬至,已听不到鸟儿的鸣叫。年终岁末,犹如晚霞夕照,总让人喟叹流年匆匆,光阴飞逝。

  记得那年大雪时节,窗外冷风凄凄,我抱着儿子坐在开着空调的屋内,在电脑上打开视频,一起品读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儿子奶声奶气地诵读,伴着古乐悠悠,似在我眼前徐徐展开一幅画卷:一个白雪皑皑的苍凉世界,茫茫天地间,不见飞鸟,渺无人烟,唯一叶孤舟,一位仙翁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在漫天风雪中垂钓,那如梦如幻的孤冷清幽,宛若仙境。作这首诗时,柳宗元已被贬至永州,环境恶劣,仕途遇阻,母亲仙逝,他将内心极度的绝望寄于诗文,正如康震教授的点评:“生活中的痛,在艺术上能变为极致的美。”这首诗道出的,就是一种撼人魂魄的孤独之美。

  大雪至,又是一年水冰地坼时。我在这样的寒夜,在古人的盎然诗意中品读着节令之韵与冰魂雪魄之魅。在这个“鹖鴠不鸣、虎始交、荔挺出”的大雪时节,我心中的那份对自然万物的亲近与融合之感,也如高洁灵秀的兰草,在一点点萌发、孕育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