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亚春

　　蔬菜，前面带了“时令”二字，一股时光倏而远逝、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便油然而生。就说草头，学名南苜蓿、金花菜，是春天江浙一带的餐桌“常客”。

　　母亲以前很少炒草头，嫌费油。当年的油定量供应，炒菜只能亮亮锅底，哪里有那么多的油去“喂”草头。那时炒出来的草头，像丝瓜筋，吃在嘴里有些干涩，仿佛在嚼草根。如今，油量充足，草头也鲜嫩起来。

　　全家最爱吃母亲炒的草头，鲜嫩自不必说，油、盐、水、火等，最为关键。油锅烧热，倒入草头，伴随着“嘶嘶”声响，母亲手中的锅铲上下翻飞，每片茎叶和热油尽情拥抱、翻滚、缠绵、吸附。片刻，草头叶片颜色变深了，身体收缩了，声音低了。她随即倒入开水，盖上锅盖，开始用大火煮。煮的时间长短，是决定草头口感嫩或老的核心要素。母亲常自夸拿捏有方，掌握时机揭开锅盖，穿过蒸腾的热气，淋下适量食盐，翻搅、出锅、装盆。盐，在起锅前才放，除了“吊鲜头”，还保证了草头的爽脆感。

　　母亲炒草头，整个过程如吟诗作画，一气呵成。转眼，一盆清炒草头上了桌。碧绿的叶片，水绿的茎干，带着光泽，盛在瓷盆中，更是绿得晶莹、白得剔透。夹上一筷，轻轻一咬，茎断叶碎，肥嫩盈口，汁液留唇。顷刻间，箸如雨下，风卷残云，盆子见底。不解馋的，还要将汤汁拌饭吃。

　　母亲这套炒草头经，我奉为圭臬。过几日，味蕾得了相思病，又馋了。母亲如法炮制。一尝，大家相视，笑而不语。母亲见状，尝了一口，咦，今天怎么炒老了？才两日，母亲的厨艺就迅速衰退，有点不合情理。她努力复盘每个细节，想不出原委。

　　大家群策群力，最终找到了答案，是时间之手在作怪。上次买的，叶片袅袅婷婷，豆蔻当龄。这次买的，叶脉深绿，叶片墨绿，如人壮岁。仅两三天的工夫，草头又吸收不少阳光雨露，筋脉长足，自然要加大火候。母亲按照习惯模式操作，口感自然差了些许。

　　看样子，能吃上一顿嫩嫩的炒草头，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结合。同一件事，即使同一个人做过无数次，也得瞅准时机、头脑清醒、精力集中、专心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