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

蚕豆

  □蒋森度

  蚕豆,以昆虫中的家蚕命名,应是豆中唯一。其名由来说法不一,元代农学家王祯在《农书》中说:“蚕时始熟,故名。”明代著名医药学家李时珍则认为:“豆荚状如老蚕,故名。”

  蚕豆被誉为“春天第一豆”,多响亮的名头!在万物生发的季节,吃上新蚕豆,开心又开胃。

  蚕豆的吃法简单,从葱韭炒嫩蚕豆、焐老蚕豆,到常年可享用的豆瓣咸菜汤,不用细说,家家巧妇得心应手。如果挂牌开设家常菜馆,春季菜单上没有蚕豆,那就名不符实了。

  每年秋种结束时,农户会在田埂边上留下一条“田岸脚”,保护田埂,或来年取泥“固田岸”用。那一长条“田岸脚”上,正好可以用种豆棒钻出一溜豆穴。大人打洞,小孩跟在后面,按穴放进三四粒蚕豆种,再抓一把草木灰盖住洞口。就着泥土的湿润,豆种慢慢发芽。不到一个月,草木灰中便会透出两瓣淡黄的芽苗,再渐渐长出豆叶来。蚕豆好像能够体谅农民一年忙到头的辛苦,充分表现出“自力更生”的精神,不用施肥、除草、杀虫、松土,到时自会奉上成果。勤快的农户,也会在桑树田的空隙,或旱岗、土坡向阳处种上蚕豆。除了种豆得豆,蚕豆根系中的根瘤菌还能固氮增肥。因此,在农民眼中,空地都是宝地。

  蚕豆叶片互生,呈蛋形;茎粗壮,直立,中空,具四棱,春天生长迅速,牢固地支撑起蓬勃的枝叶。豆荚也长成于主杆,起初是拇指般的蚕豆宝宝,成熟后则身披绿裳,肥厚饱满,气势昂扬。时机到,农户分批采摘。剥开鼓胀的蚕豆荚,里头躺着三五粒嫩生生的豆子,如孩子睡在襁褓中一样可爱生动。初见,心生欢喜,真舍不得马上把它们取出来,好似不忍心打断它们的甜睡。

  让人不解的是,蚕豆开黑色花,花瓣边缘衬着一圈白色,愈发凸显花色的浓黑。锡剧《庵堂相会》中,陈阿兴用“蚕豆花开黑良心”,痛骂岳父金学文赖婚之举。百花丛中开黑色花的实属罕见,深究细想,冬天苦寒,霜欺雪压,这恐怕就是蚕豆“苦出生”的印记吧。正面观察,蚕豆花黑白分明,殊无娇艳之色,花瓣小而紧依豆茎,豆茎遇风摇曳也不会伤着花,可从容收花结豆。

  和油菜花相比,蚕豆花自有另一种性情。油菜花盛开时,把大片大片的田野涂抹成灿烂夺目的金黄色,可谓美得惊天动地,引得人们竞相赏看,可收花结出的籽粒却很微小。蚕豆花虽小,结出的荚果却形如大拇指,壮实且有一番殷殷之情,更坐实了蚕豆“春天第一豆”的名声。

  蚕豆荚的颜色,与豆萁豆叶一致,粗看,绿得不透,轻描淡写一般,和周围的麦叶、田岸上的青草为伍,并不出挑。剥开豆荚,豆粒的绿色就显出亮和翠来,绿得新鲜,绿得纯净,仿佛真正春天的颜色。染坊中常引用植物的颜色作为色标,如豆绿、橘红、草青、茄紫、米黄、姜黄等。蚕豆的绿,清淡素雅,和其他颜色搭配用在服饰设计上,出色生姿,不失俏丽。

  蚕豆虽普通,却也是春天丰盈的成果,是大地给予勤劳农民的回报。农村的孩子把蚕豆看作是春天的礼物。村口往西南,有条被成熟蚕豆覆盖的小路。走进去,有一条岔路,通向田野深处。一天下午,五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到这里,相中桑田旁水沟边的一处地方。外号“小猴子”的领头,拎着草篮,里头装着砂锅和一勺盐;叫明明的男孩钻进豆田去采蚕豆;“阿三头”忙着用泥块筑好土灶。舀一砂锅沟中的水,用拾来的枯枝茅草引火,剥好豆子丢进锅中。火旺水开,蚕豆在砂锅中翻滚。豆子的清香随水气很快弥漫开来。折几段桑枝,撕皮当筷子。将鲜香酥软的蚕豆送进嘴里,那滋味只有孩子们知道。吃饱,在草地上打几个滚。哈哈,皇帝老子也吃不到的美味!蚕豆成了孩子们的“私房菜”。事后,家里大人得知,轻轻一笑而过。野炊的年代已远去,经历过的人,还当一件神秘的事情,津津乐道,说给下一代听。

  早春时节,云南保山、福建和江西的早熟蚕豆陆续运来,颇受欢迎。五月初,就轮到本地蚕豆上市了。家乡的豆,吃口好,糯、软,清香,外地来的“客豆”比不上。蚕豆,从不缺席春天,还当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