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渊
云林街道把我列为乡贤,还千里迢迢送来水蜜桃,令我既感动又惭愧。我不过是新华社这架大机器里的一颗螺丝钉,并未做出多大业绩,实在愧对家乡的父老乡亲。
我今年80岁了,作为从事国际新闻工作的记者,我走过许多国家,经历过许多事情,甚至炮火的考验。但是,如今回望过去,最甜美的还是关于家乡的记忆。
说起云林,新中国成立初是一个乡,我想应该是为了纪念元代大画家倪云林吧?倪云林是长大厦人,我有一个从初中到高中同窗6年的女同学倪蕴珍就是长大厦人。我是仓下初中毕业的,从许巷村到仓下要经过长大厦,过了长大厦就是我们学校了。3年走读,风雨无阻,当时不觉得苦,一路上全是绿色的诗意。
夏天雨多,我舍不得穿套鞋,总是光着脚。道路泥泞,为了防止滑倒,我把双脚的大脚趾头勾起来走,像钉子一样抓住地面,当时视为技巧,得意得不得了。有一天,我在路旁的水稻田里徒手捉到一条鲫鱼,足有半斤重,高兴得要命。可接着就犯了难,总不能带着一条活鱼去上学吧,扔了又舍不得。走到长大厦,经过一家杂货店门口,我灵机一动,用鲫鱼和店老板换了一撮咸菜,他高兴,我也高兴。这是我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商业活动。
仓下初中原来是一座寺庙,名叫祇陀寺,应该是取自古印度衹陀太子捐建精舍的故事。寺庙的山门即是校门,进了山门就是放生池,池塘边一座原是藏经阁的小楼,做了老师的办公楼。正北走到底就是大雄宝殿,那是我们的大礼堂和体育馆。
1958年,学校大搞勤工俭学,用灯草壳编蓑衣,点了汽灯开夜工,名副其实的挑灯夜战,大家都很兴奋。我忽然来了精神,大声吟出一首打油诗来:“月儿弯弯星稀稀,青年学生编蓑衣。编好蓑衣送工地,大雨不误修水利。”吟罢,只见教语文的郁老师从礼堂的对角方向朝我走来,我有点害怕,以为他要批评我。不料,他歪着脑袋问我:“许博渊,你有没有一个哥哥或者叔叔,是学中文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学中文”这个说法。我如实回答“没有”。后来,县里举办勤工俭学展览,学校送去了一件蓑衣,郁老师用毛笔把我的诗抄写在一张卡片上,和蓑衣一起展出。这是我第一次“发表”作品。从此,我对“中文”格外留心,常常腋下夹着《铁流》《毁灭》和《鲁迅全集》等书走来走去,俨然以未来的文学家自居,引来不少高年级同学的嘲笑。
时间好比奔跑的骏马,一晃60多年过去了。年纪越大,对家乡的思念越深,就让这份美好的记忆陪伴我的桑榆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