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国良
一缕夏日的阳光,静静地洒在故乡的小河上。乡村小集市的喧嚣在外婆和我的脚丫下游走。外婆把半竹篮菱角摆在集市的石板上。我拿着杆秤发呆,外婆也是一脸的无奈。一个阿姨上前拿起一只菱角,轻轻地咬了一下,来自水乡的清甜滋味让她眼睛顿时亮了。
阿姨微笑着说:“给我来两斤。”我举起秤左右摆弄着,秤绳在杆上不停地划动。秤杆上小小的“2”字犹如爬行的蚂蚁。阿姨侧过头来看着,指点着说“够了够了”。外婆收下她的钱,轻声戏谑我:“说你不行,你还来逞能。”我的脸瞬间涨红。第二个、第三个顾客被我打发之后,心中的忐忑消解了不少。外婆看着见底的竹篮,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午后的小河汊波光粼粼。外婆用她那小巧的身体,扛起长木盆来到河埠头。两个大蚌壳成了她在水面“泛舟”的双桨。她一手抓住一个蚌壳,用力地向后划水,木盆便轻巧而快速地向前行进。
不远处,一大片褐红色的菱塘出现在眼前。突兀的白色花朵像一条条露出水面透气的小鱼。外婆慢慢地翻开菱盘,粗肥的叶柄间下垂着一对,或者两对粉红色的菱角。外婆用手指轻轻掐断叶柄,将菱角扔进木盆。菱盘又被外婆放回水中。
我在河堤上追逐着木盆里的外婆。她停在一处埠头,抓起几把菱角放进我的衣兜。刚起水的菱角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口咬下去,满嘴甜脆。它似乎还有一种拿捏心灵的力量,这与“水中八仙”之一的美名,尤为呼应。
夕阳余晖照耀在外婆的木盆上,外婆金色的影子在清清的河水中荡漾。外婆用蚌壳一下一下地把菱角挖到竹篮里清洗。浮在水面的嫩菱如十七八岁的姑娘,青涩水灵;沉在水底的老菱似四五十岁的大叔,成熟稳重。晚些时候,老菱会被外婆投进铁锅里经受烈火的烹煮。出锅后,粉嘟嘟的果肉格外软糯甘美。
木盆清空之后,我会缠着外婆让她应允我坐一次“小舟”。于是,外婆一手抓着木盆边沿,一手扶住我。我慢慢伸出右脚,轻轻踩进木盆中央,身体一点点蹲下,屁股缓缓挪到权作板凳的一块木板上,再顺势收回左脚,坐稳。此时,全程紧皱的小心脏也跟着放松下来。
后来我渐渐长大,外婆放心地把木盆交到我的手上。去往菱塘的路上,我如戏水的鸭子欢快地划着“桨”,偶尔也会调皮地在木盆里假装睡觉,或者前后左右大幅度地晃动。不少水花趁机溜进木盆,我立马拿起大蚌壳将它们送回河里。外婆在堤岸上追着木盆,时不时地喊着:“划慢点,小心点!”我答应着,但依旧畅快地玩着水。木盆冲进菱塘的那刻,不用外婆提醒,我自会收起嬉闹的心思,变得专注。翻开菱盘,时有老菱从叶柄上自然脱落,我总能眼疾手快地接住它们。木盆在菱塘里划开道道水纹,犹如我在水面绘制美丽画卷,既有粉的浪漫,又有白的纯净。
如今,每每想起故乡,想起外婆,心底便会泛起香甜的菱角味道,那也是我远去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