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

此处可作文

  □吴立群

  多年前的一个国庆,我走进了马鞍山,重新认识了马鞍山。它不仅是著名的钢城,而且是诗城:这里是我国历史上最有风采的大诗人——李白多次游历之地和终老之乡。

  市内采石矶名列长江三大名矶之首,素有“千古一秀”美誉。有人这样点赞采石矶:采石矶天造地设的自然景观和集秀、奇、险、文于一身的独特风貌,为中华大地所不多见,所谓借青山、绝壁、大江、文化造园者,独采石矶也。这样的个性化美景,自然会极大地吸引着一生好游历且以舟楫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李白。

  一路匆匆,在李白纪念馆和太白楼里,我们终于慢了下来。徜徉于李白诗碑林廊屋,四周镶嵌了当代书法家们创作的李白经典诗文一百零八方。其中有毛泽东书写的《夜泊牛渚怀古》、鲁迅的《越中览古》等,或笔力飘逸,或稚拙古朴,或方正凝重,风格各异,蔚为壮观。入选书法家的阵容、字体风格所呈现的行笔精神,无不表现出极致高端、庄重、虔诚和谦恭,所谓“此处莫题诗,谁个敢为学士敌”。显然,李白是滚滚历史文化长河里的一座雄矶、一道天门、一片高帆,在李白面前,每个人都成了无限卑微的粉丝、俯首帖耳的侍者。

  登山从翠螺山南麓开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个仙,自然是诗仙。一路上,我们谈论李白,吟诵李白的诗篇。行至半山腰,“唐诗人李白衣冠冢”赫然出现在眼前。冢基用青石垒砌,基高2米,直径5米,周长约40米,形体为圆笼屉状,四周有石栏圈围。松柏簇拥,芳草菲菲,环境幽静。冢前汉白玉大理石碑上镌刻文字隶中带行,庄严而不失飘逸,当代“草圣”林散之罕见的规矩意识和追随思想,永留石上。我驻足凝神静观。相传李白身着宫锦袍,在采石矶酒醉跳江捉月,溺死江中,其衣冠被渔人捞起葬于采石。在圣与仙遗迹前,由不得你不顶礼膜拜。

  十几分钟后便到了山顶。登临三台阁,南望天门中断,西眺大江奔流,东睹古镇采石,北看九华风光,极力想象当年诗仙登名山而流连忘返的景象,也少不得抒发如今此山因诗仙而声名远播之感慨。

  李白与马鞍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南齐著名诗人、宣城太守谢朓酷爱马鞍山当涂县青山风景之胜,称其为“天子都”,常在此纵情山水,并筑室山南。200多年后的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李白一生既倾情当涂,钟爱青山,又敬谢公品格,多次凭吊谢朓遗迹,寻找他所崇拜的诗人踪影。在他颠沛流离的生命旅程中,曾七次游历当涂,并留下夙愿“宅近青山同谢朓”。

  李白诗歌艺术成就及其在诗歌和行为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均可谓“千载独步”。然而,就是这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白,却为马鞍山的山水人文所倾倒,毫不吝啬地写出了50余首(篇)诗文。其中,有峻秀山水之唱,有忧国伤民之思,有人生颠沛之叹,有穷愁潦落之悲。喜愁怒悲,皆属缘情言志,情之愈切,其歌益美,可谓绚丽多彩。李白是我国历史上个性最鲜明的诗人,是同自己的时代、自己的人民联系最紧密的诗人。同时他也是全面继承了我们民族文化遗产的诗人。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够超越自己的时代和民族,成为今天深受世界人民喜爱的伟大诗人。

  李白仙逝后,后人将其迁葬于青山。李白最终与自己一生崇拜的谢公成为异代邻居,古人做“粉丝”竟然也有如此情义。据查,唐即先后有过采石、龙山、青山三处李白墓,宋有采石、青山两座李白祠,“州民岁岁与招魂”,明季采石又有谪仙楼、清风亭。嗣后,祠楼之修葺历代延续,至新中国成立后采石建立李白纪念馆,青山扩建李白墓园。青山李白墓遗憾未去,但采石矶脚下的太白楼、矶上的李白衣冠冢、青山的李白墓所构成的相互映衬、丰富而独特的人文景观,必将更好地吸引我更多地关注并再次前往瞻仰。不是说李白诗文所及20余处遗迹,近年又有被列入保护与开发计划的么?

  诗仙留给马鞍山的除了诗作,还有传说,还有太白遗风。他身披宫锦袍、泛舟赏月、跳江捉月、骑鲸升天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现江心洲有宫锦村,相传李白衣冠就是在此处被打捞出来的。

  李白慕谢朓而来,后人慕李白而来,所有的足迹与诗文,不惟发思古之幽情,更是一种文化血脉的赓续。自唐以降,历代文人墨客前来采石、青山咏怀诗仙,发为诗文者亦数以千计。这些民心所向,形诸建筑和文字的建构,经过千年糅合互渗,形成了一种新的古今文化搭建,成为马鞍山市特色文化的宏大体系。它是我国传统文化中具有生命力的活泼内容。如今,每逢重阳节,马鞍山举行中国国际吟诗节以纪念李白和弘扬民族文化;2005年10月,成功举办首届中国诗歌节,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诗歌爱好者纷至沓来。此后,两节不仅成了马鞍山人民缅怀李白的节日,也是市民的娱乐休闲之时,还是城市文化及形象的宣传推广之机。那天,我远道而来,在采石矶公园,充分体会到了在胜境中健身休闲,在文化中畅怀览胜,也仿佛在现代物欲横流的大江之畔驻足天门发思古之幽情的极致之乐。

  醉翁之意不在马鞍山之于李白,而在我的家乡宜兴之于苏轼也。

  苏轼是北宋中期的文坛领袖,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无不取得极高的成就。其文纵横恣肆;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独具风格;其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同是豪放派代表,并称“苏辛”;其散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亦善书,为“宋四家”之一;工于画,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等。与李白一样,他堪称中国传统文化的全面继承者和开拓者。他是唯一入选《世界报》“千年人物”的中国人。

  苏轼与宜兴的情缘,比之李白与马鞍山,有过之而无不及。苏轼视宜兴为第二故乡。他一生来宜兴十多次,两次置田买地,筑室而居,有时一住数月,宜兴的青山竹海、东西二氿、太湖滆湖、善卷张公,无不留下其踪迹。他随好友游遍宜兴的山山水水,写下了约60首(篇)诗文,留给宜兴一笔宝贵的财富。“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这是苏轼对宜兴溪山之美的最高评价。作为宜兴人蒋之奇、单锡的同科进士,苏轼不仅与他们结为终身好友,还将堂姐的女儿嫁给单锡。在被贬谪岭南的最困难时期,他将家口全部安置在宜兴。苏轼在宜兴的遗迹有东坡书院、东坡海棠、阁老厅内《楚颂帖》碑刻、祝陵玉带桥和蛟桥题额等,流传于宜兴的民间传说有焚契还宅、东坡提梁壶、独山改名蜀山等。后代名人追忆苏轼与宜兴的诗文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比之马鞍山人对于李白的缅怀和李白文化的系统性保护开发,宜兴当真“宜兴”。马鞍山之行的遗憾,启发了我对老家大力开发苏轼留下的精神财富宝藏的思考。

  “此处可作文,谁个堪与学士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