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凤鸣

　　陆永基先生是我尊敬的前辈作家，近日初读他发表于《小说月报》的中篇小说《心籁》，觉得他在中篇小说创作上又有了新的突破。

　　我从三个方面谈谈自己的初读体会。

　　一是以艺术手法的精妙运用，细腻勾勒灵魂之音。陆永基先生在《心籁》中对阿炳内心世界进行了深度挖掘，将其人生轨迹尤其是音乐成就，以细腻而又酣畅的笔触展现得淋漓尽致。作者巧妙地将阿炳的人生遭遇和生存状态与音乐紧密相连，使音乐成为贯穿全文、推动情节发展的灵魂元素。

　　在描写阿炳与人“斗法”时，作者的文字功底尽显：“一脉清亮的洞箫声传了出来，悠悠扬扬，似有若无。众人纷纷抻长头颈，以探视这洞箫声到底出自何处……偶尔有几声笙音，以模拟鸾凤和鸣的欢愉。最后又是洞箫的独奏，轻盈缥缈，随风远去。”“一长串铿锵扎实的琵琶提音便响起来了，而弹奏的正是阿炳已卸了指甲的那几根肉指……众人的惊诧又转换成了痛惜的慨叹：这么弹奏，那手指该强忍多大的疼痛呀！然而，阿炳很快就将这些痛惜消融了，他在微笑，是一种发自由衷的身心俱悦的微笑，状态似乎完全进入了天仙庆功那美妙欢愉的境界。随后的摘音、滑音、拍板、扣板等各式旋律演奏都轻松自如宛若天成。”作者不仅渲染出阿炳的高超技艺，更将洞箫与琵琶这两件器乐的演奏特点描绘得入木三分，展现出高超的音乐文学表现力。

　　此外，陆永基先生对通感手法的运用堪称精妙。在描写阿炳生前最后一次为录音而拉琴时，“可他还是反复拉，反复拉……猛然间，一脉鲜活的音韵脱颖而出，在琴弦上顺畅灵动地奏响起来。催娣大吃一惊，她闻到了血腥味，闻到了只有她才能真切感到的血腥味——那可是鲜活的心的血腥味啊……‘阿炳啊，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你不能再把心呕出来了，你这样要死的呀……’”这段描写不局限于听觉对旋律的形容，还融入通感艺术，让读者仿佛能亲眼看到阿炳全身心沉浸于音乐的情境中，用生命为艺术做最后的一搏。

　　二是打破常规，精心构建独特的叙事架构。《心籁》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模式，采用碎片化叙事与心理流相结合的方式，深入挖掘主人公阿炳丰富的内心世界，使作品在文学性与艺术性上都达到了新的高度，也为读者带来了全新的阅读体验。

　　传统的线性叙事通常按照时间顺序展开，情节连贯且易于理解，但《心籁》却选择将阿炳的人生经历拆解成多个看似零散的片段，这些片段虽然不按时间顺序排列，但紧紧围绕阿炳的内心世界展开，使得读者能够从不同维度、不同时期去理解他的情感与心理变化。这种叙事方式打破了传统的时间和情节限制，赋予作品更大的自由度，同时也为读者提供了更多的思考空间。

　　心理叙事手法能够直接展现人物的思想、情感和潜意识。《心籁》通过这一手法的运用，将阿炳的内心世界细腻地呈现出来。年少时的阿炳充满激情与梦想，尽管学艺艰辛，但他对未来充满希望；而晚年的阿炳则面对生活的重负，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无奈，但他从未放弃对音乐的追求。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在命运的起伏中愈发鲜明，使得阿炳的形象更加真实、感人。

　　此外，这种叙事方式还极大地提升了读者的阅读体验。读者不再是被动地接受故事，而是需要主动去拼凑、理解这些碎片化的情节，从而更深入地走进阿炳的内心世界。这种参与感使得读者仿佛拥有了一把钥匙，能够更自由地探索阿炳的精神世界，更真切地感受到阿炳复杂而又细腻的情感变化，进而产生共鸣。

　　三是探寻人性与文化，从哲学与美学意义上开掘出主题的深度。《心籁》在聚焦阿炳个人音乐成就与苦难人生的基础上，对传统文化传承与人性救赎进行了深入探讨。从美学与哲学意义层面来看，《心籁》有着深刻的内涵。阿炳在无意追求伟大中创造了伟大，他的音乐是对生活苦难的深刻表达，也是对生命意义的独特诠释。他在困境中坚守音乐，体现了一种坚韧不拔的生命美学。这种生命美学，不仅仅是个体在苦难中顽强生存的体现，更是对生命意义的深度挖掘。阿炳的音乐，是他对生活的感悟，是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方式，这种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生活的执着，构成了《心籁》独特的美学价值。

　　阿炳的人生经历和音乐创作过程，反映了人类在困境中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和对命运的抗争。他的音乐，是他与命运对话的方式，是他在苦难中寻找希望的途径。《心籁》通过对阿炳的描写，引发读者对生命、苦难、价值等哲学问题的思考，并在阅读中感受到人性的光辉和哲学的厚重。

　　《心籁》为读者呈现了一个真实又独特的阿炳，让我们在文学的世界里，感受到阿炳音乐与人生的永恒魅力，也让我们对文学创作的可能性有了更多的期待与探索。这部作品不仅是对阿炳的致敬，更是对文学艺术的一次深刻探索和创新，值得我们反复品味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