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徽亳州到浙江宁波，有700公里的距离。

　　两周前，从小几乎没离开过家的李雅晴决定辞掉亳州幼师的工作，前往男朋友潘浩男所在的宁波。潘浩男从事粪便清运工作，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掏粪工”。这件事被潘浩男发到短视频平台后，收到很多祝福。

　　“我属于‘掏二代’，父亲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作为一名“95后”掏粪工，潘浩男说，“每个人都离不开我们，但真正了解我们的人并不多。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做一个像时传祥那样的人，因为从事的工作而得到更多尊重。”

　　“掏一代”入行 20年前一晚赚了1000元

　　7月初，一条“掏粪工5天工资8100”的内容登上微博热搜，“原来能赚这么多，我也要来干。”“活儿是脏的，但是钱是香的。”网友纷纷留言。

　　“这个数字肯定是夸张的，但我刚入掏粪工这一行的时候，确实是被高收入吸引的。”潘浩男的父亲潘峰说。

　　20多年前，潘峰带着妻子陈珊和儿子潘浩男从老家安徽来到宁波慈溪打工，一开始在服装厂做流水线工人，每个月有约400元的收入，他觉得这并不能让家人过上更宽裕的生活，便开始向老乡学习清洗抽油烟机和管道疏通的手艺。

　　“慈溪有很多工厂企业，赚钱的机会蛮多，只要足够勤奋，就不愁赚不到钱。”潘峰回忆，最多的时候他一天要洗几十台油烟机，能挣到400多元，忙不过来的时候妻子陈珊也会赶过来帮忙。

　　2007年的一天，潘峰的一个老乡突然找到他，说有一家单位的化粪池淤积，需要清理转运粪便，问他愿不愿意去。有钱赚，潘峰没多想便跟着过去了。

　　“那天我真的被震撼到了，没想到掏粪能这么挣钱。”潘峰回忆，“老乡从杭州借来一台粪便抽运车，我就负责抬管子、清理杂务，整晚没睡，前后运了几十车，虽然溅了一身粪便，但我分到了整整1000块钱，老乡则赚了上万元。”

　　回家后，本想补觉的潘峰怎么也睡不着。和爱人陈珊商量后，他决定转行做掏粪工。很快，他用攒下的几万块钱买了自己的第一辆粪便清运车。

　　几乎每一个居民小区、单位，只要有厕所的地方，都会有化粪池，粪便污水会在化粪池内进行分层、分解。绝大多数污物被分解后会排到污水管道流走，但时间长了，堆积下来的粪渣杂物会淤积，甚至堵塞管道，这就需要粪便清运工去定期清理。

　　“很多人说平时看不到我们，实际上我们在工作时也会尽量避开人多的时段。比如去企业单位，就是周末过去；去居民小区，都选择工作日小区人少的时候。”潘浩男说。

　　打过工创过业 最后决定当“掏二代”

　　7月20日上午，潘浩男开着粪便清运车来到宁波慈溪东头村边的一家公厕。当他用铁钩把化粪池盖子掀起来的一瞬间，污物几乎要涌出。“从小就跟着家里干这个，但是有时候闻到这味道，还是会反胃和恶心。”

　　忙的时候，潘浩男一天要掀开几十个化粪池的盖子。

　　城市里粪便清运的流程基本固定：收到订单后，掏粪工人会开着粪便清运车在约好的时间抵达，打开化粪池井盖，将管道伸进去抽出粪便。如果化粪池底部粪便堆积板结，就要用工具搅动化粪池以方便清运；一旦遇到管道堵塞、化粪池排污不畅等情况，掏粪工人还需要清理、疏通管道。之后会把装满粪便的清运车开至处理中心等处进行无害化处理。

　　“现在很少有像过去那种肩挑手抬运粪便的情况了，但是遇到一些粪便清运车无法开进去，或者管道不够长的情况，还是需要人工一桶一桶地去把粪便清运出来处理掉。”潘浩男不久前就参与过一次类似的粪便清运，“身上、脸上被溅得到处都是”。

　　夏天天气炎热，为了防晒和蚊虫叮咬，潘浩男每天工作时会穿上长袖长裤，每天衣服都会被汗水浸透。最难受的是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在不透气的手套里，汗水、粪便污渍混合，“干完活洗几遍手都会有味道，还经常会有皮肤问题，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干活需要。”潘浩男说。

　　潘浩男承认，清运粪便的时候确实会产生比较大的异味，尤其是夏天，“所以我现在也会要求自己在清运的时候更加精细化，比如每次清理完粪便，我都会把化粪池开口的地方打扫干净，去公厕工作结束后，也会冲洗干净，尽量不给别人造成不适。”

　　在慈溪，有不少“创二代”“厂二代”。1997年出生的潘浩男开玩笑说自己是“掏二代”。

　　“以前父母非常不愿意让我做这一行，他们知道这一行有多辛苦，总想让我找一个‘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潘浩男说。

　　2017年，潘浩男如父母所愿考入了成都一所大学的影视编导专业。大学期间和毕业后，他曾经创过业，也去企业上过班，但在2023年年初，他还是决定跟着父亲做粪便清运工作。

　　在儿子加入前，潘峰的手底下已经有四五名工人，他们大多是潘峰的远房亲戚或同乡，以“70后”和“80后”为主。

　　慈溪桥西路的几间出租屋，是这些工人的集体宿舍，也是这个小团队的仓库、食堂，还是潘峰一家和工人们忙碌后休息的一隅，陈珊每天负责给工人们准备午餐和晚餐。“管吃管住，每个月给工人们7000多元的工资，相比于其他体力劳动，这个收入水平在当地算中上等，而且比较稳定。”

　　每天，潘峰和潘浩男都要和工人们一起外出清运粪便，不过作为经营者，潘峰一家已经在慈溪有了较为踏实的生活，买了房也买了车。“上班的时候和粪便零距离接触，但下班洗完澡换上衣服后，我会开着家里的奔驰车出去和朋友吃饭聊天。”潘浩男说。

　　幼师女友辞职 为“掏二代”千里奔赴

　　潘浩男现在经常会拍摄一些和日常工作、生活相关的内容发布到平台上，“我希望这个行业被更多人了解，就像几十年前的掏粪工时传祥在全国家喻户晓一样。”

　　作为一名“95后”，潘浩男感觉现在周围的同行里几乎遇不到同龄人。“我之前见过一些年轻一点的人，他们每天在劳务市场等着打零工，干一两天拿到钱就玩一两天，没钱了再去打零工。我问过他们，说愿不愿意跟着我做粪便清运，长期稳定、收入也高一些，都被他们拒绝了。”潘浩男说，很多人宁愿找一份收入很低但不那么辛苦的工作，也不愿意来做粪便清运。

　　不过在网上，有不少人找到潘浩男，希望学习粪便清运行业的相关内容，如果判断对方能够吃苦，是真心考虑从事这个行业的，潘浩男也会如实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对方。“如果有更多的人进入这个行业，我相信也会让这个行业变得更好。”

　　一度，陈珊还担心儿子潘浩男当了“掏二代”后不好找女朋友，不过最近她的这个顾虑被打消了。“95后”李雅晴和潘浩男此前在短视频平台上结识，去年末确立了恋爱关系。

　　不久前，李雅晴辞掉在老家安徽亳州的幼师工作，来到了潘浩男身边。“确立恋爱关系之前我就知道他是做什么行业的，这个我一点都不介意，刚开始主要犹豫的是从来没在外边生活过，到了700公里外的慈溪，会不会不适应。”

　　李雅晴的家人对她的选择也表示支持。对网上一些不算友善的留言，潘浩男和李雅晴并不介意。“有些评论不去看就好了。他为人踏实又善良，日子是我们自己的。”李雅晴说，“有时候他工作回来身上还是会有一些味道，作为一个女生完全不介意也不可能，但会尽量不表现出来，只会催着让他赶紧去换衣服洗澡。收拾干净后他虽然不能说有多帅，但肯定是积极阳光的。”

　　潘浩男已经开始幻想他和李雅晴的婚礼。“到了那天，我就找一排粪便清运车，刷得干干净净地跟在婚车后面，肯定特别不一样。”他说。

　　（成都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