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8版:二泉月·市井

鸡趣

| 王金大 文 |

小时候,乐趣之一,是偷偷地逗奶奶饲养的小鸡玩。

奶奶一生中最大乐趣,就是喂鸡、养鸡、捉鸡、 卖鸡。那年代,家里没有钟表,奶奶算时间,不是看太阳就是听公鸡打鸣。还常说:“人是一口,猫、狗、鸡、鸭、鹅,有一只算一口。”

春天,是母鸡产蛋旺季,家里饲养的大黄鸡却停止了产蛋,嘴里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蹲在鸡窝里怎么赶也不肯出来,把它抓出来,扔到外面,它依然萎靡不振,走路也东倒西歪,老是想往窝里钻。

奶奶说:“大黄鸡要孵小鸡了。”于是,从柴屋里翻出旧箩筐,用稻草在里面围个窝,放些破棉絮,拿到太阳下晒晒,往箩筐里放进三十多个鸡蛋,把大黄鸡抱来,让它住进为它精心准备的暗房里。大黄鸡还真听话,乖乖地匍匐在里面,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孵小鸡,虽暗无天日,但无怨无悔。

从那天开始,奶奶日以继夜地照看着它,定时给它喂水喂食,睡觉前把箩筐轻轻地搬在床边,防止猫、鼠干扰。白天,我经常蹲在箩筐边偷听,大黄鸡在里面非常安静,有时会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还会听到“咯落咯落”翻动鸡蛋的响声。奶奶告诉我说:“大黄鸡在搞平衡呢,它身子下面30多个鸡蛋,受热程度不一样,把底下的鸡蛋翻上来,上面的翻下去,边上的翻进,中间的翻到边上,这样,鸡蛋受热平衡了,出鸡的时间就不会相差太远。”

大黄鸡孵蛋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奶奶趁给大黄鸡喂食,把箩筐里的鸡蛋拿起来,对着灯光一个个地细心观察,蛋内有阴影的放进箩筐里,继续孵化,混浊一团,孵不出小鸡的拿出来。奶奶怕看走眼,会把混浊的蛋放进温水里重试一遍,浮起来的继续孵,沉下去的出局淘汰。

当箩筐里发出“笃笃笃”(母鸡啄蛋壳)和轻微的“叽叽”声时,奶奶扳着手指说:“21天了,该出鸡了。”

奶奶拿来竹篓,在里面垫上旧棉絮,揭去箩筐上的竹筛,把大黄鸡抱在臂弯里,从箩筐里捧出一只胎毛未干,毛茸茸的嫩黄色小鸡,大黄鸡 “喔”了一声,伸出尖喙,对准奶奶手背上啄了一口,被啄了个大紫块。前后一天多,箩筐里的鸡蛋都变成了活生生的小鸡,黄的、白的、黑的、花色的,应有尽有。奶奶白天把小鸡放进大木盆里,定时给它们喂些碎米糠和水,大黄鸡守护在旁边“咯、咯、咯”地引导小鸡啄食;晚上,把它们放进竹篓里,大黄鸡非常老到地把它们拢在羽翼下过夜。一周过去了,奶奶放心地把小鸡交给了大黄鸡带领,大黄鸡成天“咯、咯、咯”地领着它的儿女们到处寻找食物,院子里鸡头攒动,染浓了春意。

那个年代,母鸡孵蛋是农村人家培育鸡苗的主要方法,没有母鸡孵化的,就从走村串户挑筐卖雏鸡的鸡贩手里购买饲养。家家养鸡,户户喂鸡,小鸡跟错“妈妈”的事经常发生。怕混在一起认不出来,就在小鸡身上染上一小块颜色,有染在头上的,有染在身上的,也有染在屁股上的,红色、黄色、蓝色……各取所需。

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奶奶怕小鸡被雨淋着,叫我去把鸡们找回来。找了好一会,也不知鸡们跑到哪里去了?突然听到生产队稻草垛旁有“嘎—嘎”的鸡叫声,我悄悄地走过去,见大黄鸡撑开两只大翅膀,俯冲式地立在草垛洞口,伸长脖子,颈毛张开,面对一只体积不大的黄鼠狼,摆出拼命决斗的架势,小鸡们在草洞里发出害怕的叫声。我捡块石头扔过去,黄鼠狼一溜烟地跑了。大黄鸡好像很感激,“咯咯”地领着小鸡,跟着我回家了。

那时的农村里,经常发生“鸡案”。

记得那年,李家的一只黑母鸡失踪了,怀疑被人偷去吃了,李婶在门口指桑骂槐。

奶奶问李婶:“鸡是啥时候不见的?”

李婶说:“前天晚上就不见了,这几天,老是萎靡不振,喜欢蹲鸡窝,见到人会趴下来,开春到现在也没生几个蛋。”

奶奶说:“别着急,你家大黑鸡恐怕是躲在什么地方孵蛋了。”

奶奶和我一起帮着李婶找。我隐隐约约听到李婶家西山墙草垛里有“咯咯”的声音,扒开草捆一看,嘿!大黑趴在里面,闭着眼睛睡觉呢。

李婶跑过来,伸手抓住大黑的翅膀,大黑“嘎嘎”地扑腾起来。我朝草垛洞里一看,惊讶地叫了起来“鸡蛋,一窝鸡蛋!”李婶哈哈大笑起来!

那年,李婶家无意中多出了一窝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