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西南边陲小城信宜市天气依然潮热。家住信宜东镇街道的“零五后”少女刘小文(化名),成了穷困家中唯一一个拥有笑容的人。
与记者聊天时,小文无法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她把带有本命年小猪图样的粉色拖鞋甩在一边,不安分地抠着袜子上的窟窿,右脚的后脚跟几乎整个露了出来;永远咧着嘴笑嘻嘻的脸上,带有一种稚气未脱的天真。
即将迎来13岁生日的她,是今年两起性侵案的受害者。
11月15日,信宜市政府新闻办发布公告,称“受害人刘某某于今年3月份遭性侵并怀孕,公安机关接报后立即立案侦查。近日,刘某某又受侵犯被发现再次怀孕……”
那天下午,小文拿到了残疾人证。她的残疾类型为“智力”,级别为“二级”。小文是家里第三个拿到残疾人证的人。前两个,是她的父亲刘军(化名)和母亲邱菊(化名)。
日前,信宜市公安局发布案情通报,称“2019年11月21日凌晨,谢某某性侵刘某某(信宜东镇街道12岁女孩,智力残疾二级)案告破,专案组民警抓获犯罪嫌疑人谢某某(男,54岁,信宜市东镇街道人)。”
■ 两度怀孕、两度流产
今年国庆期间,小文在外地工作的大姨邱兰(化名)放假回家,接小文去自己家里玩儿。
很快,邱兰发觉了不对劲儿,小文的胸部“发育得特别快,甚至超过了大人”。后来,她问自己的妹妹、小文的母亲邱菊,小文上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邱菊说不清楚,支支吾吾地回答,“可能是两个星期,也可能是两个月。”
邱菊带着小文去诊所验尿,结果出来,“两格”,怀孕了。
拿到报告后,小文的四姨邱梅(化名)往回推算,受孕时间应该是在9月中下旬。邱梅告诉记者,她细问过邱菊,那段时间,小文一直都被家人锁在屋里。只有9月23日傍晚6点多,一辆垃圾车经过门口,小文吵着要倒垃圾就跑出去了,直到夜里11时后才回家。
11月16日,家人带着小文去信宜市中医院做了刮宫流产。三姨邱雪记得,小文不敢进手术室,一直重复着“好怕”。
就在8个月前,同样的痛苦,小文刚刚经历过一遭。
今年3月份,听邱菊提起小文两个月没来月经,邱梅专程去了一趟小文家。她试探着问小文,“有人碰过你下面吗?”小文只是傻傻地回应“是的”,当时邱梅就怀疑小文被人侵犯过。
3月18日,她们带着小文去做了检查,信宜市朱砂镇安莪卫生院当日出具的“彩超医学影像报告单”显示,“宫腔可见胎儿雏形”,诊断意见显示,“约10周”。
报案后,邱梅带小文去信宜市中医院做流产,考虑到小文年纪小、子宫壁薄,医生建议做药物流产。邱梅回忆当时的情形,“19号给药,到20号(胎儿)还是出不来,小文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喊,‘很痛啊’!”直到第三天,小文实在疼得受不了,还是打了麻药做了刮宫流产。
■ 模糊的嫌疑犯
3月18日,在朱砂镇安莪卫生院检查后,邱梅带着邱菊和小文直奔信宜市公安局竹山派出所报案。
邱梅记得,在派出所,警察一步步引导小文回忆,“还记得谁碰过你吗?是怎么样碰的?他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大概年龄知道吗?他身上有什么特征?”
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六点,小文整整录了四个小时口供,她不时“断片儿”,整个过程十分艰难。在一旁的邱梅感觉“彻底混乱了”,“一会儿说有5个人,一下子又说有6个人”,其中有一个老头儿,有一个断手的,还有一个年轻的,有时候是把她拖到车上,有时候是去学校路上的小巷里,有时候是在学校厕所。而在此之前,小文的所有家人从未听她谈起过这些遭遇。
直到11月第二次怀孕报案后,邱雪才在刑警队打听到了消息,当初根据小文口供里的线索,警方曾锁定一位叫刘某全的八十多岁的老人,但后来检测DNA与小文腹中胎儿不符。
记者在刘某全家中见到了他本人,他穿着一条破了洞的裤子,住在一间只有一层的土坯房里。刘某全矢口否认曾经与小文发生过关系。但他承认,小文曾来自己家里吃过饭,“经常会拿我的钱”。刘某全表示,自己被警方抽血并调查,后来因DNA不符被放出来后,“她就再也不敢来了。”
小文二度怀孕报警后,警察带着小文去指认现场。小文将邱雪和警察带到了离家直线距离只有300多米的一棵香蕉树下。据邱雪回忆,“小文说那个男人高高瘦瘦、有刘海,很喜欢喝酒。9月份的时候,他先开小车带小文去吃了顿大餐,还给她买了泡面和面包,后来就把她带回树下发生了关系,而且前后间隔开有两三次。”
邱雪曾问小文,他对你做那种事情你开心吗?小文答,不开心。邱雪问,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去?小文有些不好意思,他给我买面包、零食。邱雪又问,他是你的什么人?小文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朋友……
信宜市公安局11月21日发布的案情通报中称,专案组民警抓获犯罪嫌疑人谢某某(男,54岁,信宜市东镇街道人)。经审讯,谢某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几位住在东镇街道的居民告诉记者,谢某某就住在小文家斜对面的巷子里,是个“跛脚佬”(当地方言:瘸子),身材样貌符合小文描述的“高高瘦瘦有刘海”。
平日里,谢某某的儿子外出打工,谢某某和86岁的老母亲、三岁的孙子三人在家,谢某某的妻子早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就跑了,谢某某的儿媳也在去年离家出走。今年3月份之前,他白天骑车去竹器厂工作,晚上回家,一个月赚900元,后来退休在家。
■ 家庭生计艰难
村里人基本都盖起了四五层高的小楼,小文家的单层砖房显得格外不起眼。这栋房子建于上世纪90年代,包括一间两室的砖房和三间矮房,是小文的爷爷在世时盖起来的。
小文是家中年龄最小的成员。2006年出生的她和妈妈一样有一头自来卷,身材微胖,肤色偏黑,看起来比同龄人发育成熟。几位受访居民称,“小文的衣服经常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路上见到你就会拦住要钱买零食,如果不买就会一直缠着跟你讲话。”
父亲刘军、母亲邱菊、哥哥刘小全(化名)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智力残疾。刘军和邱菊均为智力残疾三级,而小全因为“怕找不到媳妇”没有领取残疾证。受访亲友们表示,他们三人都做不了太复杂的工作。
平时,刘军帮人搬运货物,有活干的时候,他吃完早饭就出门,晚上十点多才回来,一天能赚80块钱。邱菊在家里的10平米菜地上种了番薯、白菜、空心菜和油麦菜,靠着卖菜,一天最多能有四五十元的收益。小全则找了份安装广告牌的工作,工友说,老板心好照顾他,每个月给他2000块钱。平时,刘军和邱菊每人每月会领取220元的残疾生活补助。靠着并不稳定的收入,他们勉力维持着全家的生计。
在小文的三姨邱雪看来,小文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因为爷爷能干,卖菜挣钱,这家人过得还算不错,“不用我姐姐干活,很疼我姐姐。”那段时间,邱菊能写自己的名字,还可以做算术,“除了反应比正常人慢一点,其他都没问题”。
2009年,小文的爷爷去世了。当时,小文刚刚两岁半。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爷爷去世不久后,有一天,小文在家门口玩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撞飞了出去,“脑袋磕到石头上,缝了四十多针,脑内有淤血。”从那之后,邱雪发现,“小文哭的表情有些不正常”,她认为,那场车祸对小文的智力和全家人的精神状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二姐的压力突然很大,整天不爱说话,家庭已经崩溃了。”
最近几天,谢某某被警察抓走后,小文一家也不太敢出门,邱菊提到谢某某都放低了声音,“他们家人对我们有意见,总是找我们的麻烦,很害怕”。
■ “那里吃得特别好”
据媒体报道,广东茂名信宜市政府新闻办表示,近期,茂名市妇联和信宜市妇联、民政局、教育局等有关部门,先后派员上门慰问受害人及其家属,送上慰问金,并协助受害人进行人流手术、争取广东省残疾人公益基金会资助、申请特殊救助金、进行心理辅导等。
相关负责人称,11月19日晚,受害女孩刘某某已进入茂名市福利院生活学习。
这是小文出生以来去过最远的地方,在那里,她得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一张小床、两个娃娃、三套衣服、两双鞋和一些袜子。除了常规课程,福利院为她准备了个别化训练、心理辅导、沙盘游戏以及手工和刺绣课程。
在福利院,邱菊得知一个月才能来探望一次小文、且仅有他们夫妻二人才能探望小文后,感到有些难过。小文局促地说,“不认识的人好多,跟家里不一样。”邱菊很想安慰女儿,却笨拙得不知如何开口。
当有媒体问她同不同意小文住福利院,她还是会咧着嘴笑,“同意同意”,“他们替小文剪了头发,那里有鸽子和鸡,吃得特别好。”(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