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8版:二泉月·市井

老朱的护理院生活

  | 张士明 文 |

  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我乘车来到无锡市建筑路上的一家护理院,看望老朋友朱海冠。

  来到老朱的房间,见阳光直射到床上,明亮、温暖。老朱把柺杖放在床头柜旁,正在房中踱步。两人见面,不胜亲热,彼此欣喜地握手。

  与上半年初来时相比,现在的情况是让人乐观的——那时候他半夜脑梗,说话受阻,趁自己脑瓜子还清醒,吃力地用笔写字,让老伴急送离家最近的这家护理院,方得以转危为安。

  老朱和子女不住在一起,老伴身体又不太好,以后如有不测,两位空巢老人怎么办?和女儿女婿一商量,决定就多花点钱,在这里长期住下来。

  如今,虽然他紫铜色的国字脸上点点老人斑掩饰不掉81岁高龄的老态,但由于理了短发,却显得颇精神。

  抬眼见他床的半中架起了长条桌,这本来是方便老人坐在床上吃饭用的,吃完就收掉。看来是老朱要求长期留下的,桌子上放着他正阅读着的不少书报刊。我好奇地查了一下,有报纸《作家文摘》《中国剪报》,杂志《雨花》《苏州杂志》等。还有《中国文学通史》《新华字典》和他自己的著作《路》。我心中思忖:这哪里像病房,简直是阅览室。看来,他老有所学,决不放弃对文学的爱好,也关注国事,用阅读来充实生活、融入社会。

  老朱从小爱读书,从牙缝里省出钱来买书,他家里的藏书多达四五千册;“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老朱从小爱写作,如今是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他的散文《忆金门》曾在苏州市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征文大赛中获得最高奖。次年,58岁的他因此以望亭发电厂工会干部的身份获得赴北京参加鲁迅文学院进修的资格;2010年、2011年,他的散文《春天,我怀念北京》《我是泰伯故里人》均荣获“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在京西宾馆和钓鱼台国宾馆领奖,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如今,他床头挂着印有“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字样的挎包,是他今生最美好的回忆。

  一般来说,老年人眼力不济,阅读就困难。我疑惑地问:“报纸上的字这么小,你能看清?”他爽朗地答:“哎!也是上天眷顾,我的眼睛特别好,《作家文摘》的字最小,我也全部能看清!”

  一会儿,护理院的女工进来搞卫生。老朱指着旁边的空床说:“前天刚刚走掉的,才60多岁,因为年轻时喝酒太多。想到我鲁迅文学院的老师雷抒雁,比我小3岁,因为嗜烟好酒,在6年前就去世了。”我不避嫌疑地问:“对你有刺激吗?”他坦然回答:“除了可惜、怀念,对死亡倒是没有什么恐惧。我真的想通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最后都是一蓬火。我到红十字会办了捐献手续,遗体可供医学研究,角膜还能够在别人身上继续生存,发挥作用。”老朱“崇尚科学,奉献自我”,我曾为他写过报道。今天听着他平静地说出这几句话,还是被他大彻大悟的人生观所折服。

  问起他家属和住院经济开支的情况,老朱轻描淡写地说:“老伴身体好的时候上午会过来。女儿女婿都忙,双休日都会带些食品来看我,我怕影响他们工作,不希望他们经常来。住院的一切费用都是女儿在管,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护理院里的朱海冠,该清楚的清楚,该糊涂的糊涂。

  我衷心祝愿老朱健康、长寿!离别时,老朱执意送我到房门口,指点电梯间,我俩愉快地握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