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乐龄·悦苑 / 广告

一家四母

  有母亲,才有自己,才有家人,才有人生。人人都有母亲,谁不爱自己的母亲?

  在我的人生中,曾经历四个母亲。她们是:生母周锦芬;继母陆瑜行;岳母陈扬凤;伯母王梅玉。四母共处一家,有缘相逢、相识、相处,演绎一道家和的人性风景。

  赴无锡看病

  母亲周锦芬19岁嫁到陈家,恰逢兵荒马乱时代。与母亲同龄的父亲早年出走家门,与当地进步青年一起建立青年救国团,策划筹粮征兵,宣传共产党抗日主张,在沭海公路沿线和沂河一带活动。听母亲说,那年头参加共产党就别想过安顿日子,新婚后父亲很少归家,常年在外奔波,连奶奶的丧事都没有谋面尽孝。

  后来,父母离异,年幼的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之后,我得了一种“打摆子”的怪病,三天两头发冷发热,头疼口渴,几个月下来,被折腾得骨瘦如柴。村上人说,这样下去恐怕小命难保了,唯一的办法是到苏南治病。记得送我出发的那一天,母亲对我说,妈妈没本事治好你的病,对不住你。她最担心的是“后娘”对我不好,临别时千叮万嘱,病好后赶紧回家,咱娘俩一起过日子。

  怪病实际是疟疾。吃了几剂药就好了。当我要求返乡时,继母陆瑜行却同父亲商量。她说,乡下学校条件差,耽误孩子学业是大事,不如留在无锡上学。于是,她给我买了新衣服,背上新书包,我成了无锡市周山浜广勤路小学四年级的插班生。

  学是上了,但成绩赶不上。起初,我是班里的差生,老师讲课听不懂,考试成绩不及格,有的同学说我是“乡巴佬”“小笨蛋”,气得我扔下书包要回家。这时候,继母总是站在我一边,鼓励我别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她说,你是聪明孩子,过些日子闯过语言关,就能得到好成绩。

  继母的话果然不差。到了小学五年级,我成了班上的优等生,戴上红领巾,成为少先队中队长。我将消息告诉继母,她喜出望外地说,得庆祝一下。她切开一个大西瓜,把最大的一块分给我,两个小弟弟直嚷嚷“不公平”,却被继母训了一顿:“今天是奖励哥哥。你们沾了光还卖乖,真不知好歹。”此刻,我望着继母,仿佛她身上闪烁着母亲的影子。禁不住心头一热,轻声叫一声:“娘!”

  每逢学校暑假,继母总会塞给我一些钱,说:“下乡去看看妈妈,她一个人在乡下,想死你了!”记得有一年暑假,我拿了10元钱路费回老家,乘车、坐船到沭阳县城,天色已晚,我回家心切,趁着月色走了80多里地,到家中天刚亮。母亲一阵惊喜,搂着我相拥而泣。我给母亲讲了在继母身边的情况,母亲含着热泪说:“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你碰上好人了!”

  四老齐聚一堂

  1962年7月,我从无锡市一中应征入伍,当上了空降兵。服役9年后,退伍到无锡焦化厂当工人,此时,父亲身染重疾,继母带着几个弟弟在农村插队。

  1996年,我将母亲接来无锡,在我的促合下,两个母亲谋面长谈。我曾好奇地问母亲:“你们谈了什么?”母亲说:“一言难尽,都过去了!”

  我退伍回无锡时,已是29岁,父亲病重,预感将不久于人世,他强烈希望生前能看到我结婚生子。厂领导和朋友为我张罗,从苏北东台县招工进厂的知青包文慧和我谈起了“闪电恋爱”。对方条件只有一个:将其母亲接来无锡养老。我爽快答应,我们于1972年9月15日到民政部门打了结婚证明,立即赶到医院让病重的父亲“验明正身”。父亲深情地凝望着我们俩,两眼里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几个月后,不到50岁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1973年底,我们大儿子海鹰出生。岳母陈扬凤从东台到无锡为我们带孩子。岳母在东台还有一个年迈的妯娌王梅玉,岳母来无锡以后,王梅玉一人独居东台乡下。1984年,独居的王梅玉跌了跟头,摔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姓金的一家不管不问。我与爱人包文慧赶到东台,将王梅玉带回无锡供养。

  岳母和伯母来到我们身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老家村里,又引来一场风波。乡下亲戚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放着亲生母亲不管,却将丈母娘家里人供养起来,是典型的不孝之子。面对这种情况,母亲深明大义,克己让人。她体谅我负担太重,坚持不来无锡。她说:“如果我来了,你家就有三个老人(继母陆瑜行由三弟供养),成了养老院,老老小小7口人,两人上班五张嘴,怎么受得了!我已习惯了农村生活,你每年抽空看看我就可以了。”直到1996年,单位为我分了房子,我又发现母亲患了严重的糖尿病,才把她接到无锡身边。

  至此,生母、继母、岳母、伯母共处一家,他们都是陈家的亲人,如何安排好她们的生活,处理好她们之间的关系,促进家庭和睦,又是一道难题。我和爱人包文慧商定,定下几条家规:一是教育儿子对“四老”一视同仁,尊敬长辈。按规矩,对母亲和继母称为奶奶和“亲娘”,对岳母和伯母叫舅婆和大奶奶。二是在生活中,对“四老”必须好好说话,和颜悦色。三是如果“四老”间发生矛盾,生母和继母由我负责调解,岳母和伯母由我爱人劝说处理。

  “枕边风”吹熄“战火”

  几个母亲各自经历不同,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难免在家中会有些磕磕碰碰乃至纠纷,岳母有些文化,遇事爱唠叨,特别是1999年得了老年痴呆症,总怀疑家中少了东西。开始,性情刚直且话不多的母亲十分恼火,拉着我和爱人评理:“这明摆着赖我偷家里东西。太冤枉人了!”弄得一时剑拔弩张,势不两立。我和爱人连吹几次“枕边风”,分别做工作。经过耐心劝解,终于平息了两位母亲的“战火”。几位母亲中,伯母年纪最大,她总认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最尴尬,觉得母亲和岳母各自有“后台”,说话硬气,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局外人”。为了创造老人间在家中“被需要”的气氛,我们将三老做了大致分工,母亲和岳母负责带孩子和辅导功课,伯母协助买菜烧饭,满足了各自“很有用”的心理需求。

  1995年3月的一天,江苏电视台《大写真》摄制组到我家拍摄电视纪实片,四母欢聚一堂,子孙绕膝,其乐融融。伯母对采访记者说,“家里人对我好,我心满意足,托共产党的福!”

  1999年3月,伯母王梅玉去世,享年88岁。

  2001年6月,岳母陈扬凤去世,享年85岁。

  2003年8月,母亲周锦芬去世,享年81岁。

  2021年5月,继母陆瑜行去世,享年92岁。

  世界是美好的。人生何处不相逢,世间聚散总是情。

  愿天下母亲安康!

  (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