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邹炜 文 |
傍晚来到湖边。湖叫鹅湖,大如西湖,湖还有一个名字叫鹅肫荡,顾名思义,就是这片湖状若鹅肫。
站在堤上。有风。卷起的不是巨浪,却也不是细浪。浪花有些浑,没有规则,像刚刚路过的村庄和村庄里的农人,粗糙,亲切。
湖面宽阔,却还隐约望得见对岸。先生无数次向我描述过顽童时代与这片湖的游戏,其中也包括游到湖的那边,那个叫“北桥”的地方。
苏州境内的北桥,与无锡境内的荡口一衣带水。鹅湖古称濠湖,向南流入苏州的漕湖,濠湖与漕湖,这名字看起来实在像极了一母姊妹。濠湖边的荡口人讲一口吴语,漕湖边的北桥人爱唱锡剧……荡口与苏州的缘,自古不解。
去到明朝走一走,可以看到,鹅湖边的真赏斋、水月庵,吸引了多少吴中名贤如沈周,如唐寅,如徐祯卿,如文征明父子,在此相与徘徊,眺望于波光云影之中……
吴门才子文征明于八十岁、八十七岁两次作《真赏斋图》,记录他到荡口和真赏斋主人华夏品香茗,聊艺术的景象。两幅《真赏斋图》现分别藏于上海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
鹅湖水域在元代王仁甫《无锡志》里为“东西四里南北三里”,而在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中则“东西广五里,南北长十里”。对数字极其迟钝的我,却知道这吸纳周围百川众水的鹅湖广约八千亩。
遥想某年端午,“绝少举家欢欣同乐”的钱穆一家,在父亲的率领下,雇游船自这鹅湖而至镇上,一路上“灯火照空,锣鼓丝竹喧天”,湖还是那片湖,却早已不见当日这等不同凡响的娱乐活动,只有那条堤岸寂静而绵长……
不远处有一孤岛神秘兮兮立于湖中,其上茅草丛生,在风中摇摆不息,偶有水鸟的叫声飘到岸边。
这真的是一块还未受污染的最自然状态的湖。曾几何,结伴而来游泳的人让这片荒滩热闹了一个又一个炎炎夏季。先生教会我游泳后,一家三口也在这里欢笑闹腾了好几个夏天。当然有人嫌湖水脏,却不晓得至清无“娱”。清澈见底的泳池里,分明是一锅待煮的饺子。在这湖里,有浊浪拍岸,有风卷草藻,在这里才算泳者。
天色渐暗,星光以及可以相约饮酒的月,让我遥想起此地的前贤古人们,是不是就在这月色之下品茗、唱和?
我依稀看到,他们在湖中泛舟的样子。
《奥义书》上说,凝视日落、山崖而发出赞叹,是与神性融会的时刻。此刻面对这鹅湖烟波,我没能忍住我的矫情——鹅湖守护着的村民,一辈子没出过什么门,却活得有滋有味,风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涤除凡尘杂念。眼下的景致和生活,远比旅行重要,把热情放在遥远的陌生旅程上,这是舍本逐末。
湖水不言,全在荡口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