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2版:二泉月·文学

那个岛,那片海,那条鲸

  | 杨伟松 文 |

  前段时间,5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军校同学,相聚宜兴,成功举办了入学40周年的联谊活动。既是同学,又是战友,自然是“亲上加亲”。大家忆往昔、谈现状、想未来,热闹、开心、惬意。然而,当把大家送上返程路,一切都回归宁静后,我内心却平添了许多莫名的感慨: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经历许多人、许多事,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吃过的苦,尝过的甜,也总会在内心深处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于我而言,有些是浮光掠影,而有些则是刻骨铭心的,比如,曾经生活和工作了20多年且时常入梦的:那个岛、那片海、那条鲸。

  那个岛

  海岛的地位是独特的,它既可以是人类生活的家园,也可以成为对外交往的窗口,更多的成为了守护疆域、抵御外敌的桥头堡。上世纪80年代,军校毕业的我,就被分配到了东海前沿的一个海岛上。想当年,那个仅有30平方公里的小岛,是一个有着3万多人口的人民公社所在地。低矮的民房,散布在大大小小的山坳之中,人们以打鱼、农耕为生,破旧的小船,诉说着渔民的艰辛,简易的码头,承载着渔民的希望。而军营,就坐落在海岛一隅,营房都是建在沿海的山脚下。进出海岛,主要依靠地方上的几艘简易的摆渡船,遇上台风等恶劣天气,停航便是常态。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告别家乡、远离亲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海岛,以青春、热血与汗水,守护着祖国的东大门,在这里奉献,也在这里成长。在潜移默化中,海岛塑造了我们的人生。每当登上海岛之巅,在四顾茫茫中,就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每当漫步在海滩之上,在阵阵涛声中,我们懂得了漂泊与流浪。尤其是到了晚上,当空的皓月,水银般倾泻在海面上,整个海岛变得安详而宁静,而坚守在岗位上的战友们,正是在对孤独与寂寞的不断咀嚼中,更加真切体悟到了使命的神圣与责任的重大。

  那片海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想到海,耳边总会响起《大海啊故乡》那优美的旋律:海边出生,海里长大。对于海岛人来说,大海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田园,出海捕鱼,归来织网,风里来浪里去,全家的生计,都指望着这片海。而对于我们戍边的官兵来说,这片海既是我们的训练场,也是我们未来的战场。凝视海,那湛蓝的海水、奔腾的浪花、带腥的海风、盘旋的海鸟,与我们战士那飘逸的海魂衫,既相互辉映,又相依为伴。而当到了海上,大海则呈现出了它的两面性:风平浪静时,它的一望无垠,它的海纳百川,让我们感受到了大海的温柔与博大;波涛汹涌时,它的滔天巨浪,它的翻江倒海,又让我们领教了大海的怒吼与力量。为此,作为“耕海人”的水兵,了解大海的秉性,熟悉大海的脾气,做到顺势而为、为我所用,就成为了基本功。正是在各种各样海况的时常切换中,塑成了战友们坚毅的品格和顽强的意志,以及博大的胸怀和顽强的斗争精神,尤其是懂得了什么是大、什么是小,这是大海的馈赠,来源于海上艰苦环境的历练。

  那条鲸

  蓝鲸,是潜艇的别称。因其形似鲸鱼,身披蓝色,其设计原理,也源自于鲸鱼,故而得名。那时候,我们以岛为家,与艇为伍,战友们在“学不完的潜构,刮不完的铁锈”中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的雨雪风霜。出操、上艇,出海、修理,水兵帽、海魂衫,发射管、潜望镜,军号声、蓝鲸魂……战友们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着自己的那条鲸。在柴油机仓里,我们一起挑战“烧烤模式”,在寒冷的甲板上,我们一起“除冰铲雪”,在狂风恶浪中,我们用缆绳“绑在战位”上,在突发险情面前,我们担当在前,把安全留给彼此……这一桩桩、一件件,构了一幅顽强拼搏、生死与共的拼图,友谊得到巩固,感情得到升华,也正是在这样的叙事中,战友们的视野和境界得到了提升,认知走向了深刻。其实,一个人,当你把自己的前途命运与祖国、与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也就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激活了内心深处的源动力。

  苦出来的亲,是一辈子的亲。素不相识的一群人,为了一份事业,来到一个岛,认识一片海,驾驭一条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献了青春献子孙,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记忆,已经融入到了战友们的血脉之中,成为了人生宝贵的财富。就像战友们在微信里说的:总有一些人,始终把你看得很重,失去什么也不肯把你丢掉,那,就是风雨同舟的战友!依稀记得军港的码头、操场、石子路、家属楼,以及晒得发烫的甲板,还有海滩上那挥舞着爪子的小蟹和灵敏警觉的跳跳鱼……

  现如今,战友们大多又回到了四面八方,但是,只要有机会总是想方设法要见个面、聚一聚,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那个岛、那片海、那条鲸,以及由此而凝成的那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