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天下

三寸小卡让青少年“上头”拆卡直播间暗藏隐患

  “叮叮叮”,主播一边敲响铃铛,一边大喊,“恭喜老板开到了稀有卡!手气太棒啦!”拆卡直播间里,一个亚克力架子,摆在其上的多张卡片以及一堆尚未拆封的卡包便是全部背景。拆卡主播熟练地用剪刀拆开包装,查看卡面,按照稀有等级将卡片码放在置物架上,展示完毕后迅速打包整齐,同时不忘与粉丝热情互动。“老板们,看别人玩刺激,自己玩更刺激!”忙乱之中,主播不忘催促直播间粉丝下单。

  继盲盒、刮刮乐之后,被称为“抽抽乐”的拆卡直播间成为直播界新宠。小小一张三寸卡片,为何如此受人追捧?“一看就上瘾,戒都戒不掉”的拆卡直播间暗藏什么玄机?

  不同类型的小卡,总会有不同人买单

  深夜,网络空间安全专业的大二学生郁弥无意中刷到了一个人数上万的拆卡直播间。漂亮的女主播声音甜美,麻利地抽卡、拆卡。直播间里的小卡五颜六色,各种IP卡牌应有尽有,有经典的动漫或者电影IP,比如《名侦探柯南》《灌篮高手》《海贼王》《哈利·波特》等;还有近些年兴起的国漫IP,像是《小马宝莉》《狐妖小红娘》《斗罗大陆》《异人之下》等;当然,也有常见的球星卡、明星小卡……

  “通常1盒有10包,1包五六张小卡。”郁弥告诉记者,“晚上睡不着我就会打开手机看拆卡直播,看别人能拆出什么卡,感觉就像看洗地毯、修马蹄一样,十分解压。”看多了网友在直播间用很少的钱拆出价值很高的稀有卡,郁弥渐渐“上头”,也想自己试试,便开始在直播间下单。“就是享受拆卡那一瞬间的刺激。”渐渐地,郁弥手头积攒了50多包拆过的小卡。

  不同于郁弥喜欢的动漫IP拆卡,北京某高校工业设计专业的学生刘子溪更喜欢收集明星小卡。通常一张全新未拆的专辑售价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包含CD、写真和1-5张小卡,附赠的小卡数量越少,小卡均价就越高。高中期间,刘子溪通过购买专辑或是二手平台交易,陆续购买了60张小卡。“买一次就会有收集癖,有点上瘾。”

  上大学后,刘子溪刷到了拆卡直播,不同于动漫IP已包装好的卡包,主播把明星专辑中的小卡单独整理出来做成卡池,再现场抽卡,抽一张几十元。“小卡有贵卡、普卡之分,抽一次卡会取中间的价格,比直接去买贵卡的价格便宜许多。很多人抱着侥幸心理,万一用比较低的价格抽到了贵卡呢,其实就是一种赌博心理。”刘子溪说。

  既然小卡只是一张三寸卡片,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打印呢?郁弥解释,“正版小卡有很多细节,自印很难达到正版效果。”北京某高校大三学生张雯静告诉记者:“真正玩小卡的粉丝都会很看重正版,重视正版授权。”

  通常来说,一包动漫IP小卡的销售价格多为十几元或几十元不等,其中包括普卡以及不同等级的高位卡(中级卡、高级卡、稀有卡、隐藏卡,等级越高抽中的概率就越小——记者注),一些稀有的高位卡可以在二次交易中升值,有些高位卡一张就能卖到上百元。郁弥介绍:“‘小马宝莉’的小卡一包十几块。但它的成本价可能连1块钱都不到,之所以能卖到这么贵就是基于一个共识机制——为自己的爱好消费。”

  相比而言,明星小卡的价格上限高得多。“最直接的衡量方式是小卡好看不好看,还有稀有程度和原始的获取成本。”刘子溪说,“比如一些娱乐公司推出的活动限时限量,不管小卡本身好看与否均价都会贵。”刘子溪见到过最贵的一张小卡售价被抬到5.3万元。“能卖到这个价位是基于粉丝对偶像的特殊情感,在衡量有关自己偶像的周边物品客观价值时就会变得比较盲目。”

  拆卡直播间玩法易成瘾,暗藏大隐患

  郁弥在直播间的拆卡经历并不愉快。“我没有拆到一张好卡,甚至连前三的卡位都没有拆到。”不甘心的郁弥只能抱着“赌博”“侥幸”的心态买了一盒又一盒,结果还是没有拆到想要的卡。“在看直播的时候,有很多人特别‘欧’(幸运),结果买了以后,‘欧’都是别人的,‘非’(倒霉)是我的。”

  刘子溪告诉记者,她曾在直播间看到“瘾”很大的粉丝为了得到一张小卡多次下单。“我看了半个小时,他抽了半个小时,一次几十。”刘子溪感慨,“很夸张,抽小卡很容易上瘾,变得很疯狂。”

  在直播间热火朝天拆包抽卡的背后,许多人有疑问,此类直播间是否暗含赌博风险?

  江苏省苏州市律师协会互联网与数字经济委员会副主任、长期从事互联网领域法律服务的律师朱骏超告诉记者,随机玩法若同时具备“付费投入——玩法具有以小博大的不确定性——产出可变现”的闭环,便会存在涉赌风险。如果用户通过购买平台的卡包进行以小博大式的抽奖,基本都会满足前两个条件,因此最重要的判断标准是第三个闭环的打通与否,即平台是否提供反向兑换的途径,平台是否为用户提供抽奖礼物兑换为法定货币、服务、渠道或兑换其他财物的渠道。

  拆卡直播间为何如此让人上瘾?曾痴迷拆卡直播的李明亮认为,一是与抽卡的不确定性、以小博大的可能性有关,有时连续抽数张都抽不到稀有卡,但有时则会连续抽出数张稀有卡。二是与玩法有关,叠叠、刺刺、抬盒(叠叠玩法是下单数包后,若拆卡抽出指定卡,则可再多抽指定卡的对应包数,直至抽出卡片全为普通卡为止;刺刺玩法指刺中高卡位加一整盒;抬盒/抬箱玩法指一口气购买整盒或整箱卡包),以及如果指定角色不出现就一直拆的“捉迷藏”等等。

  及时收手后,李明亮在某视频平台发布视频解密拆卡直播间的套路:一些不正规的、未获得正版授权的拆卡直播间会有各种办法,比如在镜头外搞小动作或是提前抽取卡包中小卡控制抽中卡的等级,操控下单人的心理,一般是先给个小甜头再继续诱导下单,如此循环。此时巨大的沉没成本会让下单用户逐渐上头并且成瘾,成年人都很难控制,更别提未成年人了。

  挡不住的未成年人参与

  如何有效监管?

  拆卡直播间总会摆上“未成年人禁止下单”的牌子。牌子摆了,未成年人对小卡的消费热情却难以阻挡。

  刘子溪曾加入小卡相关的社群,在交流中,她发现社群成员大部分为未成年人。“估算大概有70%到80%都是未成年”。在假期里,刘子溪去逛了小卡的线下交易市场,发现市场里基本都是18岁以下的中学生甚至小学生。

  家长陈诗妍在社交媒体发帖称自己13岁未成年的孩子在假期玩自己的手机,在拆卡直播间花费了2000元。她发现后立刻申请退款,但商家表示其已经在直播间内同意代拆,一经拆卡无法二次销售,随后陈诗妍申请平台介入,但需要其自行举证,上网搜索后她发现许多家长都有类似的经历,有的花费几千,有的甚至上万。申请退款并不容易,陈诗妍目前仍在持续申诉。

  “未成年人小额的买卡行为是可以被允许的,正常情况下,未成年人也不会有大额消费的能力。但是,个别未成年人手机钱包中有大额存款,可能会受到不法分子引诱在直播间里大量购卡、开卡。”浙江省律协刑委会副主任胡瑞江说,“禁止未成年人参与赌博活动是法律规定的经营者的义务,这个义务不会因为有了相关提示条款就能免除”。

  在直播间拆卡热潮中,不少未成年人甚至做起了拆卡主播,搜索某短视频平台,某未成年博主拥有近60万粉丝,视频累计获赞788万,而类似主播并不在少数。张雯静表示她在刷短视频平台时发现了不少小学生拆卡博主,“直播间一般不太允许未成年出镜,所以未成年拆卡博主在直播时一般不会露脸,只拍摄拆卡动作”。

  胡瑞江认为,现在对于小卡市场的监管有待于进一步完善。“目前拆卡产业的资金量相对较小,受到的关注度也没有那么高。从未雨绸缪的角度看,平台应当继续编制明确、具体、可操作的直播规范,要求主播遵守;主播也应当加强自律,自觉维护健康网络环境;网络监管部门应当对明显带有赌博性质的直播互动进行严厉打击,贯彻‘打早打小’的原则,避免造成重大社会危害”。

  (应受访者要求,郁弥、张雯静、李明亮、陈诗妍为化名)(中青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