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正丹 文 |
在我眼里,父亲汪海若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也是一片辽阔的草原,是诗和远方的凝望。
文化巨匠冯其庸评价父亲的诗:“海若的诗是诗人的诗,也是画家的诗。”
父亲汪海若生于1918年,卒于1988年,享年70岁。
父亲自幼师承无锡名画家胡汀鹭学画,为入室弟子。同时,他还在无锡国学专修馆学习,和冯其庸是同班同学。父亲从小爱好古诗词,拜无锡文化名宿程景溪门下学习诗文,一生创作200多首古诗词。
热爱生活有诗的情趣。父亲豁达开朗,对事业、生活始终充满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他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不似当年泛浊流,于今碧水绕芦州;依稀栽得江南柳,只少堤边卖酒楼。”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父母亲两人插队苏北滨海临淮公社黄海大队。那里是旧黄河入海口的偏僻农村,荒郊野滩,举目远望,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盐碱地。可是在父亲眼里,那里就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他在自己家门前种花养草,种植蔬菜,养鸡养鸭,还自制香肠、皮蛋,生活过得甜甜美美。每天早上父亲在家中习字作画,闲暇时就会去旧黄河入海口寻觅诗意。
有一年冬天,黄河已封冻。父亲顶着寒风去河对岸的镇上赶集,购买生活必需品。路途中,他作诗一首:“赶集小街驿路东,黄河水浅已封冻;满天飞雪寒流急,怒与西风战一通。”
重情义真诚待人是诗的色彩。父亲秉性耿直,待人真诚,尊师爱友,热情大方。恩师胡汀鹭先生逝世后,父亲执意为他守灵。父亲的诗文老师程景溪来无锡,父亲都要亲自为他安排好食宿。程景溪喜欢住泰山饭店,每次来无锡,父亲就要我去送他喜欢吃的酱菜和饼干。秦古柳先生病重期间,父亲多次带着礼品去探望。父亲和诸健秋亦师亦友,平时会经常请他到自己经营的新万兴饭店吃饭。父亲和冯其庸是交往一生的挚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应冯其庸邀请去北京游玩,就住在冯其庸家里。父亲在《东门将别其庸》一诗中这样写道:“畅逛京都谒古宫,勾留半月尚匆匆,秋来正度双佳节,冬去初登八达峰;万里长城东入海,一夫关口属居庸,秦皇汉武唤难起,独立苍茫啸晚风。”
父亲和冯其庸年轻时就相约,等到退休后就一起到湖边结庐。父亲从北京回无锡后,冯其庸写信给父亲,还附诗一首:“童稚情亲四十春,相逢一笑即前因,他年莫负湖烟约,犹是灵山会里人。”
父亲朋友很多,尤其是书画界的朋友都和他有很深的交往。1985年王东海书法作品国际书展获奖,父亲为此作诗一首《闻王东海荣膺国际书展感赋》:“驹隙光阴八六秋,凡曾赏月上华楼,云收雨散一轮满,波动金摇万点沤;莫向樽前叹白发,喜看吾道有风流,从今尽有闲时日,惜取韶光在笔头。”
诗人严古津和父亲都是胡汀鹭的学生,也是无锡国学专修馆的同窗好友,他们情同手足,几乎形影不离。严古津先生去世后,父亲在苏北家中,半个多月闭门不出。后来为缅怀严古津,父亲作诗一首《题古津兄遗容》:“风骨萧萧野鹤恣,俨然空斋读书时,今朝重见故人面,水月镜花梦里诗。”
父亲去世后,为父亲送行时,无锡书画界名流几乎悉数到场。史可风主持送别仪式,冒亦诚致辞。
坚守信念不逐流是诗的亮点。守正与创新是书画界争鸣的话题。有一段时间,书画界创新风起云涌。父亲曾对我说:“我不是反对书画创新,但是创新不能丢掉笔墨,尤其是用笔。笔墨,用笔是前提,是基石。”
他还说,石涛、黄宾虹和张大千等画家主张创新,但是他们的创新是有坚实的笔墨功夫的,因此他们成功了。
1988年4月,父亲作诗一首《以画示人答所问》:“少恶虚荣不爱名,老来何事转多情,狂澜欲挽野粗黑,面对围城百万兵。”
诗中有画画中诗是诗的意境。父亲的诗是诗人的诗,也是画家的诗。也许父亲既是诗人也是画家的缘故吧,在他的诗句中你能看到美丽的画面。
1987年,他应蔡光甫之邀,为蔡光甫“鼋渚秋景图”题诗,诗是这样写的:“鼋渚苍鹰夹翠峰,两湖相隔欲相通,洪都秋色何相似,霞落鹜飞夕照中。”
记得有一次,冯其庸到父亲居住的“百尺楼书斋”做客,饭后冯其庸趁着酒兴挥毫画了一幅葡萄。画毕,他邀父亲即兴作诗。父亲的诗是这样写的:“大叶粗枝狂点圈,淋漓墨气未全干,画师若欲论工拙,小数于君不足观。”
父亲虽然出身贫寒家庭,但由于他的勤奋学习和刻苦努力,不仅在事业上创造了不平凡的业绩,同时书写了诗书画艺术方面的闪光篇章。
父亲的诗是生命的赞叹,诗中充满着希望、洒脱和情怀。
读父亲的诗,既有旧式文人的凝重,又有现代文人的气息。
我留存了父亲众多的诗稿,父亲啊父亲,您是润物的细雨,是醉人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