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短文两篇

  | 李敬白 文 |

  白粉蝶

  前一阵子去上海公干,傍晚在宾馆附近的街上走了走,无由地想到了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上海的街》,里面那句“我爱这只白粉蝶,仿佛它是真理扑扇的一角”,让我印象深刻。白粉蝶不仅上海有,好多地方都有。它结伴起舞的样子,像是一朵朵白色的花瓣,飘散在空中。

  只要季节对路,城市的公园、农村的菜园里都能见到白粉蝶,它飞行缓慢,很容易捕捉,蹑手蹑脚靠近停歇在花朵上的它,双手一合拢,察觉到掌心有轻微的痒,就知道它落网了。近观白粉蝶的翅膀,并不是纯白的,翅膀上也有少许黑褐色或黄色的斑纹,它在扇动翅膀的时候,这斑点就被忽略了。白粉蝶的翅膀似乎是用粉笔末拼接的,捏它翅膀的时候,指头上都会粘上些白粉末。

  上小学的时候,我做过简单的白粉蝶标本,那时没有太多的玩具,也没有层出不穷的网络游戏,玩虫子是孩子游乐的一大项目。捉来的白粉蝶压平整,在其胸腹部洒上风油精,用大头针钉在火柴盒里,但时间不长,它的翅膀就风化了,光秃秃的如战败军队的旗帜。

  白粉蝶的前世是菜青虫,它缓缓蠕动着,进食的速度却很快,个把小时的工夫,好好的白菜叶就被它咬得千疮百孔。见到肥条状的菜青虫后,很难把它和白粉蝶想到一块,倒是觉得它和蚕是同类,两者的生命周期大体一样,都要经历破茧方能化为蝶或蛾,与蚕蛾对比,白粉蝶的生命要长些,不过最多也就三十来天,脆弱的生命没有让它们消沉,它们或快乐地吸食花蜜,或安心地繁衍后代,尽管是真正的度日如年,但它们不会像人们那样陷入烦心伤感的事情中一蹶不振。

  所有的花当中,白粉蝶似乎最喜欢合欢花,我记得老城区曾有一棵合欢树,五月前后,树上就会挂满绒毛扇状的小花,粉红色的丝质花瓣在风中飘动时,淡淡的香味吸引了无数白粉蝶穿梭其间,这让我想到了一个词语“蝶恋花”,这既是宋代的词牌名,也是明清瓷器上的常见纹饰,瓷器上的“蝶恋花”象征着才子佳人的爱情,但瓷器上的“花”多是牡丹和菊花,因为牡丹、菊花分别代表富贵和长寿。瓷器上无合欢花却有合欢树,常和萱草放一起,取嵇康所说的“合欢蠲(juān)忿,萱草忘忧”意,古人认为,合欢和萱草能消除心中的苦闷忧愁。

  油纸伞

  戴望舒的《雨巷》是一条很美妙的巷子,行走其中的丁香姑娘,虽无清晰模样,然却让人着迷。她手中的油纸伞,是我关注的另一个焦点,看到它,我会想到卤菜摊,多年前,逢到雨天,本地的卤菜摊都会支起一把油纸伞,悠长的卤香味无数次穿透雨帘,传入我的鼻息当中。

  卤菜摊的油纸伞,比丁香姑娘的油纸伞要大很多,壮汉撑起它也要颇费力气,其伞柄取自杯口粗的毛竹,安插在设有圆孔槽的基座上。在伞下抬头仰望,是一片黄褐色,因色彩,我常想到了“皇天后土”这个成语,每个人都在皇天后土之间为生活努力奔跑,我们继承了祖先夸父的优秀基因,不断地在追逐心中的太阳。

  油纸伞以竹为骨,油纸为面,油纸之“油”为桐油,桐树果压榨出的油汁,刷到皮纸上,成为了具有防水功能的“油纸”。以往卤菜摊上不仅有油纸伞,还有摊主裁好的若干方方正正的油纸,这是专门用来包猪头肉酱牛肉等卤味的包装,卤味的油脂浸润着油纸,油纸上洇出了斑斑点点的油渍,馋嘴的孩子,最终还要把油纸来回舔上几遍。

  许是生不逢时或生不逢地,我没有邂逅过撑着油纸伞的女子,就是撑着油纸伞的男子也很少见过,本地居民,雨天多用黑布伞,雨季,于高处观望菜市场,黑压压的一片,使得原本阴沉的天气变得更为黯淡,但嘈杂声依旧,水产、蔬果、肉品混杂的气息未减半分,买卖双方的心情一直没有受天气影响,人间的烟火是雨水浇不灭的。

  在江南,菜市场定然也有这样的场景,只不过是以油纸伞取代了黑布伞,风雅之地,绝对有风雅的日子。有一年雪天,我行走在杭州的西湖湖畔,走至断桥处,我想到了白素贞和许仙,民间故事中许仙,撑着油纸伞,在江南邂逅了爱情,人蛇虽殊途,但在油纸伞下,有情者终成眷属。

  文艺作品中的油纸伞,可以风花雪月,也可以激情澎湃。刘春华所绘的《毛主席去安源》油画上,天空中乌云翻滚,青年毛泽东身穿长衫,左手拳头紧握,右手挟着油纸伞,意志坚定地行走在山路上。泛红的油纸伞,像一个燃烧着的熊熊火炬,即将点燃革命的火种。

  在尼龙布折叠伞横行的现在,我怀念起油纸伞,还特意去网上买了一把手工油纸伞搁家里,想趁下雨时派上用场,但好几次都没想到,所用还是折叠伞,看来,我已不由自主地受现代生活所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