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二泉月·书苑

以自己的文字另立天地

读吴佳骏散文集《行者孤旅》

  | 马步升 文 |

  作家吴佳骏似乎一直在行走,在大地上行走,长城内外,黄河长江,东西南北中。好在我大中华的疆域足够宽广,我大中华的自然人文风物无穷无尽,即使胸襟足够开阔的人,脚力堪称强悍的人,终其一生,也在事实上,圆不了那一场走遍中国的脚下梦。更何况,中国之外,还有世界,还有天下。

  圆不了的梦才是好梦,一梦不醒的永远之梦。一梦在心,然后,不舍此行,且行且思,然后,不虚此行。

  吴佳骏不是旅行家,他只是一个行走者,在我看来,旅行家和行走者是不一样的。旅行家是以去他人未曾去、不敢去和去不了为目标,为荣耀,而行走者则是在他人熟视无睹的风物中,于常见中有异见,于成见中有洞见,于寻常中有非常的发凡,价值目标指向的是,别具只眼,以自己的文字另立天地。

  是的,这是我对吴佳骏个人情怀的私自猜度,也是我在他的新著《行者孤旅》中窥伺出来的幽独玄机。不妨以他的文字作为呈堂证供吧。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敌人。我把自己交出来,像一个云游的僧人。云过,我向云行礼;风过,我向风躬身。我两手空空,不拄竹杖,不托瓦钵。既不乞食,也不布施。假如有一棵树,或一块石头,愿意与我一起打坐,我会心生欢喜,满含热泪地看落日缓缓西沉,看开过花的枝丫上栖满归巢的倦鸟。”

  这是游记吗,是游记,游一地而记之,“据景直书,不惮委悉烦密”(杨名时语)。但吴佳骏所直书之景,非为外景,实乃内景,内心之景,内心映照外景之景,外景投射内心之景。这种景色只属于个人,而且是一地一时之个人景色,假设换个时间,吴佳骏再游此地,此景未必会昨日重现。

  也因此,与其说吴佳骏是在用双脚行走,是在用两眼观察目之所及,不如说,他是用心在行走。以一心发动双脚,以一心统领两眼,他所涉足的,未必就是他所心仪的江山胜迹,他所看到的,也未必就是他所钟情的良辰美景,关键是身之所在眼之所见,要能搁得住他的那一颗时刻都在逡巡天地的心。心在那里,情有了,景也有了,这种“托心抒怀”(杨名时语)的文字,于是也有了出处,有了附着处,而这种文字是不可复制的,他人不可复制,自己同样不可复制。

  吴佳骏的行走文字大抵如此,不能奢望他的文字会成为某些景物的导游词,试图跟着他的文字去寻找景物,注定了什么都不会找到,即使他自己高声朗诵着他的文字,也难以准确找到他曾经动情描述过的景物,他要向人们,也包括自己,呈现曾经在某时某地,他的“心”在哪里,他的“心”在想什么。而这也正是吴佳骏行走的意义,也是滔滔人众离家远行的实际意义——在行走中发现另一个自己,在行走中开辟另一种人生,在行走中实现个体生命有可能的可能性。

  吴佳骏还在走,世界广大,而比世界还要广大的是一颗行走之心,那颗时刻准备着,去撞击陌生世界的心,而他的文字就是他所捕捉到的,自己的心撞击世界后所发出的一阵阵回声。

  《行者孤旅》,吴佳骏 著,北岳文艺出版社2024年6月出版,定价:5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