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52岁的江西阿姨涂某某在家附近的山脚下开辟了一块“菜园”，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条常走的路上，踩中一瓶有毒的化学品氢氟酸，意外去世。

　　9月18日下午，杭州市公安局余杭区分局发布警情通报：经查，9月9日上午，涂某某陪同两位女性朋友在事发区域垦荒种菜，其间涂某某在经过废墟时踩破一只白色方形塑料桶，脚部接触桶内液体(氢氟酸)后出现剧烈灼痛。同行人员取水为其冲洗后将其送至涂某某丈夫经营的食品店，后由其丈夫送医救治。现场勘查发现，在废墟处另有两个同类型塑料桶(一桶满装、一桶剩半桶，均密封)和一外包装纸箱残片(上有生产企业名称和生产许可证编号)。经调查，该废墟处原建有一平房，艾某发(男，1938年出生，湖北人)于2013年至2015年期间曾在该空置平房居住，该三桶氢氟酸系其从事外墙清洗工作的儿子艾某槟(男，1973年出生)放置，2015年搬离时遗弃。目前，涉案人员已被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菜地”旁挖出氢氟酸？

　　涂女士的丈夫也姓涂。天眼查数据显示，他在2017年开了一间烟酒杂货店，位于闲林中路星洲翠谷小区外。一位邻近的餐馆老板告诉记者，这对江西夫妻已经在杭州打拼了二三十年，几年前搬到此地。

　　9月14日晚，网名“LIV元宝”的涂女士儿子在抖音上回忆了母亲出事的经过：9月9日上午9点左右，涂女士上山散步时，误踩到了一个装有化学品氢氟酸的瓶子。她踩破了容器，脚陷进了化学品当中，溅起的液体也沾到了她的另一只脚上。照片中，涂女士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抢救，身上插满了管子。

　　悲剧发生后，记者在现场看到，他们经营的杂货店大门紧闭，已歇业多日。

　　周边毗邻的商家大多都熟悉涂氏夫妇。杂货店相对清闲，他俩一有时间就到店铺背后的山上，跑步、锻炼，一年多以前，又在山脚处开辟了两块小菜园。

　　从地图上来看，涂女士常来的这座小山高度百米左右，北邻闲林中路，是东侧宝寿山景区的延伸。根据杭州规划自然资源局《2023年杭州住宅用地读地手册》，2023年9月，闲林中路与山体之间的一宗长条形的土地被出让，用以修建住宅。自那以后，进山的山脚区域就成了一片建筑工地。

　　在出事区域的道路边上，一位六十多岁的樊姓菜农向记者指出了涂氏夫妇种植的两片小小的菜地。竹条编成的简易藩篱将菜地隔了开来，一块地上长着绿油油的空心菜，角落边整齐码放着用来浇水的小桶。另一块地看起来则是刚刚开辟，还没长出任何作物。

　　樊阿姨与涂氏夫妇因种菜而结识。她回忆，涂女士个子偏高，有时会为了锻炼身体跑步上山，“比我骑电瓶车还快。”她停顿了几秒，“我说怎么好多天没看到她了，原来出了这样的事……”

　　“LIV元宝”在抖音平台发布的帖子中提到，事发之后公安部门在现场还挖出两瓶氢氟酸。就在菜地几米开外的地方，记者看到了这片挖掘现场。其面积达数百平方米，挖掘深度近2米，参与作业的挖掘机还停在不远处。

　　樊阿姨说，她看到这几天一直有警车密集上山，还不时有工作人员围在这片深坑前，讨论对策。

　　现场共发现3桶氢氟酸

　　在“LIV元宝”的回忆中，涂女士踩到氢氟酸后，当场就无法走路，被送往医院。当天下午3点左右，她出现心脏衰竭、呼吸停跳。到了晚上又出现心肺功能衰竭，开始使用ECMO（体外膜肺氧合）。抢救5天后，涂女士不幸去世。

　　据报道，参与抢救涂女士的一位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滨江院区）医生表示，她被送到医院时情况已很不理想，全身各个脏器功能受损衰竭、电解质紊乱，抢救的机会已经不大。

　　9月18日，记者从闲林街道办获悉，受害女子今日火化出殡。杭州市余杭区相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已锁定事发地氢氟酸的所有者，“公安昨天开始介入，再去把这个人带回来，然后再做调查”。

　　谈及氢氟酸的来源，上述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共发现三桶氢氟酸，一桶是完整的，两桶是残余的。“氢氟酸到底是从哪来的？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堆积在这里？目前公安正在调查。”上述工作人员还表示，目前还没有开始开展责任认定的工作，“毕竟现在连核心的事实都还没调查清楚，等核心事实调查清楚后，我们会再进行下一步处置。”

　　9月18日，记者再次到访现场，工地通往上山路口的路已有工作人员看守围蔽。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现在不能从这里上山。”

　　余杭区相关工作人员表示，事发路段上方有村民的自留地，附近菜地有些是村民种植，有些是附近居民自行开垦的。目前，事发地核心区域周边地块已经第一时间完成排查。工作人员透露，余杭区已成立联合调查处置组，由城管部门牵头，和属地配合对全区待开发利用的空地完成初轮排摸调查，暂未发现类似危化品状况，后续进行二轮排摸。

　　“化骨水”电商平台有售，已批量下架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副教授凡广生告诉记者，氢氟酸属于危险化学品，具有极高毒性，皮肤接触可致命。根据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不允许一般电商平台售卖。

　　凡广生解释说，氢氟酸是弱酸，具有强腐蚀性，俗称“化骨水”，常用于雕刻玻璃、清洗铸件上的残砂、控制发酵、电抛光和清洗腐蚀半导体硅片等工业应用。此外，氢氟酸作为化学试剂，与浓硝酸混合使用时，常用于半导体的刻蚀与清洗。

　　而从毒理学角度，如果氢氟酸接触人体，则其中的氢离子会对人体组织产生脱水和腐蚀作用，而氟离子则会解离而渗透到深层组织，溶解细胞膜，造成表皮、真皮、皮下组织乃至肌层液化坏死。估计人体摄入1.5克氢氟酸，就可能导致立即死亡。

　　根据应急管理部2015年出台的《危险化学品目录》，氢氟酸属于易制毒化学品，具有极高毒性，皮肤接触可致命。而国标文件《化学品分类和标签规范》中则直接将其归为毒性最高级别，实验室操作需专用存储容器、专业防护装备，工业领域更是有全流程管控标准。

　　令人惊讶的是，如此凶险的危化品，却能通过电商平台直接购买，无须登记用途或资质审核等。

　　9月16日下午2点左右，记者在京东、淘宝、闲鱼、拼多多、1688五大电商购物平台用“氢氟酸”“氢氟酸溶液”“氢氟酸工业用”等关键词进行商品检索。京东和闲鱼平台并未出现相关产品。但同一时间，拼多多、淘宝和1688平台上有较多商家正在售卖不同浓度的氢氟酸溶液，浓度从0.5%到55%不等。

　　凡广生表示，工业用的常规氢氟酸浓度大多为40%，毒性已经很强了。但有一家淘宝店铺显示，花费52元就可以购买一瓶100毫升装的55%浓度氢氟酸。在商品介绍页面，该浓度被隐晦地写作“古董做旧，玻璃蚀刻”。

　　9月16日下午3点，记者从该淘宝店铺购买了商家自称浓度为55%的氢氟酸溶液。但9月17日上午9点时发现该商品已下架，随后记者咨询商家能否正常发货，商家回复“今天能够正常发出”。截至记者发稿前，已能看到发货物流信息，后续产品及线索将提交公安部门处理。

　　根据应急管理部2022年发布的《关于加强互联网销售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的通知》，通过互联网销售危险化学品的企业，不得在本企业网站以外的互联网应用服务中发布危险化学品销售信息及建立相关链接。电商平台不得为平台内经营者提供危险化学品销售信息发布服务。禁止个人在互联网上发布危险化学品销售信息。

　　涂女士的悲剧发生后，电商平台在几小时内便收紧了监管力度，开始批量下架相关商品。

　　9月16日下午2点，记者在拼多多、淘宝电商平台搜索时，还能发现较多氢氟酸纯水溶液、HF酸标准溶液等产品，一小时后，平台即将相关产品下架，用“HF酸”“氢氟S”等类似关键词搜索亦没有相关商品，仅剩玻璃清洗液。9月17日上午9点，记者再搜索相同关键词时，带有氢氟酸的玻璃清洁剂也被下架。

　　（南都 南方周末 新闻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