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隽仪 文 |

　　晚九点，终于离开公司大楼。

　　新入职才两个月，还在试用期，不敢偷懒呵，虽不太熟练，分配的工作也必须当天完成。

　　租房不远，我迈开双腿。

　　开发区的街道，此刻，行人稀少。这是深秋的夜。凉风吹在身上，让衣单的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生活的节奏，工作的压力让我觉得有些扛不住，真是身心俱疲。

　　不远处，路灯投下的一圈圈昏黄的光晕中，人行道上，一个饼摊依然有客围着。一阵风吹来，从饼摊处弥漫出的温暖清香，充盈鼻腔，让我不禁加快脚步，奔向那个熟悉的小摊。

　　摊饼女人正一边忙碌，一边用带着徽州口音的普通话跟两位熟客交谈。

　　一个老妇：“呵，单身一人，每天晚上推着摊车出来挣钱，不容易啊。”

　　摊饼女人50多岁，偏胖，但干活甚是麻利。她一边用擀面杖飞快地揉压面团，一边答话：“过日子都不容易，您这么大年纪不也从千里外的老家过来帮带孙子？这个点还要出来为他买夜宵，更不容易哪。”

　　摊饼女人也是单衣，不过，额头的汗水已沾着刘海。面团先是在她灵巧的手上飞舞，揉，捏，按着，最后，轻轻一拉，面团便在煎锅的菜油里肆意延展，如一片荷叶盛放。

　　“也亏了你。这小区偏僻，但毕竟有人住，你方便着我们了。加了班回来，路上就能吃上口热的，回去就好睡觉。”

　　等饼小伙所讲的也是我的心里话。手捏个饼，边走边吃，进了门，倒头就好睡。

　　“你们这些娃们也辛苦喔。但年轻时辛苦些将来好哪！我闺女和你一般大，也在这里上班。我总跟孩子说，这当下，哪行竞争不激烈？不论在哪干，得先把工作做好，不能怕苦。还有，别动不动和老板讲待遇。人家为啥会当老板？那可都是有眼光的人哪，他们识人。要知道，这天下哪一个老板肯放走一个好伙计？你努力了，老板会亏待你？人家眼亮着呢！嘻嘻，这不，闺女昨天回家向我报喜，工资又涨了！入职两年，工资涨三次，还说就要提职！呵呵，老天从不亏待努力的人呵。孩子，努力最好！”

　　女人嘴没歇，手更快，她趁油锅里的面团刚摊开时，娴熟地往饼上加鸡蛋、韭菜、火腿、虾皮、酱料，洁白的面团瞬间有了光彩，香味也在“滋里滋里”的响声中窜了出来。

　　女人不停地翻动煎饼，直到两面都煎成金黄色。

　　两个等饼的走了，我身后又跟上一个。摊饼女人抬起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依然忙个不停。

　　忍不住，我插了嘴：“阿姨，您过来料理闺女，既然她工资可以，为啥夜里还要出来挣这辛苦钱？她舍得？”

　　摊饼女人朝我咧嘴大笑起来，且一脸自豪：“容她管么？她是出来争气的，不肯接她爸的班！其实，我家的鞋厂也养着百十号人哩，能来钱。可她说不想靠父母，要自己从零开始哩。她有志我做娘的能不支持？也是闺女在家无意间说了这里的情况，我来了。丢开家来这里摆饼摊，不为挣钱，只是为这小区像她一样的孩子，半夜有个热的垫下肚皮。小年轻，离家离父母的，往后日子长着呢，要爱惜身体。”

　　这席话出自一个摊饼女人之口，不禁让我目瞪口呆！我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起这个女人：油烟里，她衣着普通，相貌平平，额头和脸颊泛着黄色的油光。该是长年累月的劳作，双手粗糙红肿。我忽然眼神恍惚，见这油烟，好似是从她的发隙里冒出来的。

　　出神之际，为我做的韭菜饼出锅了。焦黄的脆皮、鲜嫩的鸡蛋、绿油油的韭菜，见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我赶紧咬上一大口，顿时满口鲜香。

　　“闺女，慢点吃，小心烫……”

　　摊饼女人微笑中的交代，在这深秋的夜，也似和我吃下的韭菜饼一般，让我心身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