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梓 文 |
西北有高楼。
溧阳有苏园。
如果我没有迁居到南方,也许,都不一定知道溧阳这个地方,那也就更不可能知道苏园了。显然,这样的假设是不存在的,也是荒谬的。事实是,我这个矮个子北方男人已经在中国南方大地上厮混了八年有余,也不止一次在江苏文人圈里听说过天目湖畔的苏园。心向往之久矣,但一直未能成行,直到2019年桂香落尽、冬至将临的一个日子,我才得缘有了苏园之行:从苏州南站乘坐长途大巴,两个多小时后到了溧阳客运中心,下车,坐上溧阳本土小说家郁小简专程接站的豪车,过茶山路,复过茶亭桥,三拐两拐,十余分钟,苏园到了。
——单单听听茶山路、茶亭桥这些地方,就知道溧阳是一座茶风浩荡的小城,苏园身在其中,也必有好茶。而苏园,也真是一个喝茶的好地方——我的诗人朋友张羊羊在他的笔下曾经有过精妙的比喻,我也就不抄录了。只是,当我把自己的凡骨俗胎歇息于苏园时,我真切地发现,这样一个颇具苏州园林意味的地方似乎更适合一个长途奔跑的旅人宽慰肉身、安歇心灵,坐下来跟友人缓缓地喝一杯茶。最初的苏园,本身就以茶取胜。这一次,我品尝了苏园的黄金芽,一款绿茶,汤水回甘极好;也喝到了苏园的红茶,茶香醇厚,滋味悠长。令人有些惊讶的是,就在苏园当家人霍益民把茶之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声名远扬之际,他又把目光与精力投向了民宿——夜宿苏园的次日早晨,闲逛间就发现茶室的一角正在大兴土木,被命名为零友的民宿正在建设当中。
现在,可谓是一个民宿大发展甚至有些大跃进的时代。我见过太湖边精致风雅的民宿,也见过浙江临安消费价格不菲的民宿,说到底,他们都是择一处佳山胜水,帮助栖居者实现一次对现代工业文明的短暂回避。苏园的民宿,显然也有这样的深意,但又不仅仅局限于此,这从它的名字——零友——即可看出一二。所谓零友,应该是霍益民以一己之思创造的一个词,就像他当年创造了苏园。最简单最直接的理解,就是与零为友。那么,零又是什么呢?为什么非得和零为友呢?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倘若考卷上出现个零,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但是,当一个人长大成人、经历了生活中的无数风霜后,将自己的肉身安放在苏园的零友民宿时,既是人生的一次归零,更是归零之后的再度出发。能够想见,在零友,是放下,更是放下之后的一次轻装上阵。这样的民宿,提供给人心与灵魂的是一场隐逸的放达,这样的理念,也与苏园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一些养老项目相互依存、相得益彰,必然会让苏园成为溧阳、常州乃至江浙沪一带现代都市人自我救赎、与自己达成和解的一个完美之地。
人生是场苦旅,唯有自渡;在哪自渡,零友即是佳地。
在苏州东山,我见过一个开民宿的上海男人。和他的交谈中,知道他的肠子都悔青了:因为赚不到钱。民宿梦是不少人的梦,但不少目光短浅的人又把民宿开成了农家乐,这是对民宿的曲解,或者说一场美好的误会。然而,看起来有点憨厚的霍总,却对民宿有着清晰的认知与冷静的判断。从对民宿命名为零友,就让人明白,他不仅想提供一方青山秀水,更是想通过自己的执念,改变更多人固有的一种生活方式。此行,他送我一册《零极限:创造健康、平静与财富的夏威夷疗法》(美国乔·维泰利著)。我相信,他不会照搬而来,反倒会创造出一种“苏园疗法”。
这,这也正是零友的初衷与未来的发展模式。
苏园,与苏园里的零友,让我想起了米沃什的诗歌《礼物》。这首诗的翻译版本很多,我最喜欢西川的译本: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个并不使人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零友民宿的开门待客,指日可待。一个人的生命中遇见苏园,遇见零友民宿,就会拥有如此安淡的日子,每一寸时光仿佛都闪烁着露水般洁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