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树德 文 |
新中国成立前后,苏北盐城、兴化等地的农民因多年战乱,遭天灾人祸背井离乡,陆陆续续来到江南水乡,一家几口人依仗一条小木船,在村头巷尾的河浜里打鱼求生。数十年来,在无锡当地党委政府的关心、支持下,渔民们陆续上岸定居,和本地居民一起艰苦奋斗,摆脱贫困,奔向小康。日新月异的江南水乡新农村成为他们的第二故乡。
上岸
渔民的家就是船。
渔民的小木船闯过天堑长江后,沿锡澄运河一路南下,先后有百余船只捷足先登紧挨白荡圩(运河水面宽)的原石塘湾镇。他们的夫妻船在村头巷尾的小河浜里作业,丈夫在前面开船、下网、收网,妻子在后面把鱼从网上摘下来,分拣、放到甲板的活水舱里。有的人家丈夫在船头下网,妻子在船尾撑船,脚踩棒槌,发出“嘭,嘭,嘭”的响声。此时,孩提时代的我和村上的小伙伴一起顾不上吃早饭,跟着船儿边走边看,银光闪闪的鳑鲏鱼在网里欢蹦乱跳。听大人们说,凌晨时分,正在睡觉的鱼儿被响声惊醒了,起来活动,被渔夫逮个正着。这样的捕鱼方法,称作“敲鳑鲏”。渔民大多数凌晨一两点起床捕鱼,大清早拎着收获上集市场换点小钱,养家糊口。漂泊的渔民生活无保障,打鱼大部分的时间靠运气。“我们的米箩是挂在人家门上的。”这是渔民的自嘲。
那时候,水还清,有甜味。渔民渴了就喝河水,从来不煮过。他们不知道,水里有一种寄生虫,小虫一旦侵入人体后,寄生在血管里,便患上了血吸虫病。渔业队干部记得,七十年代,老一辈渔民血吸虫病感染率很高,挺着大肚子全身浮肿。石塘湾卫生院曾救治七十名血吸虫病者,医药费全由国家负担。
1960年,尽管物资匮乏,政府还是优先拨给砖瓦、木料等建材帮助渔民,在吕口桥畔建造了一批平房。于是渔民岸上有了自己的家,白天打鱼,晚上回家休息。摆脱了夏日船舱热如蒸笼、冬天风吹船儿两边摇的困境。
立志
石塘湾镇辖区小,渔民多,水产资源匮乏,影响着渔民摆脱穷困潦倒的困境。渔业村因势利导举行“鼓干劲,争上游,大力发展渔业生产”的动员大会。在会上,“要改变贫穷面貌,必须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一位见过世面的年长渔民说,“大海辽阔,有生产潜力,出海去路不远,应该到海上闯一闯。”他的话语道出了渔民的心声:人穷志不短。村里在政府优惠贷款的支持下,购置两艘60吨位的渔轮,由数十名精兵强将组成一支海洋捕捞队。在以后的十多年里,渔民发扬拼搏精神,多次远征出海,南下浙江舟山,北至青岛等海域,进行捕捞作业;每次总是满载而归。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无锡首屈一指的乡镇级海洋捕捞队居然海捕成功,实现了水产生产一定要走在全县前列的豪迈誓言。它令锡西地区乃至全县刮目相看。
吃尽漂泊之苦的渔民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淡水作业也搞得风生水起。年长的渔民在太湖、阳澄湖等地捕捞“三白”(白鱼、白虾和银鱼)等水产。年轻的渔民辗转周边地区的骆马湖、洪泽湖、鄱阳湖等大大小小的水域,进行捕捞作业,渔业生产蒸蒸日上。
捕养结合,发展河塘养殖。当政府建立“四乡”联圩防洪后,在联圩内水域,渔民投放成本低的鲢鱼和草鱼苗,加强管理,成鱼产量稳步上升。七十年代期间,水面宽、水草丰的大丰丼一网捞起两万多斤鲜鱼。成鱼产量逐年提高,渔民也随之增收了。
千方百计利用水面筑成鱼池,放养卖得起价的鲫鱼、鳊鱼和青鱼幼苗。当改革开放进入第八个年头时,渔业村已拥有610亩水面(其中鱼池80亩),年产成鱼130吨之多。
六七十年代,物流主要靠水路。渔民承接石塘湾、秦巷等地的供销社商店的运输任务。有时候,是化肥、农药等生产资料;有时候,是生猪、兔子等农副产品;有时候,又是油盐酱醋、布匹和棉花等生活日用品。先是人工木船,后改用跑得快、装得多的水泥机动船,提高了劳动效率。渔民冒着严寒酷暑,不顾路途远近,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四季顾不上休息,为集体创收。
七十年代,锡西地区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渔业村乘势而上,也办起了小工厂。改革开放以后,先后办起了针织手套厂等多家企业,办厂规模越办越大,销售利润稳步上升。
有志者事竟成。渔民的眼界宽了,生财之道多了,渔民的生活似芝麻开花节节高。
创业
北阳湖位于洛社镇最西端的直湖港畔。名为湖,实是低洼的芦苇荡。1968年,原杨市镇组织36户漂泊的渔民和90名贫困家庭的子女,在北阳湖南部安营扎寨,每户渔民安排8架屋的居所,年轻人住集体宿舍。
初冬时分,芦苇荡里寒气逼人,红湖农场的成员和七八个村的男女劳力一起,投入砍伐芦苇的劳动。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年轻人一马当先,渔民和村民你追我赶,一望无际的芦苇倒下了,收获的芦苇为农场柴禾短缺解了燃眉之急,可以制作建材的芦苇杆增加了集体的收入。
在芦苇荡翻土,土黏,芦苇根密密麻麻,人称“切年糕”。那时候,没有农业机械,全靠一双手和原始工具。勤劳的人们面前无困难,大家手持铁铲,硬是把“年糕”一块块切下来,芦苇根长得多深,泥就挖多深,人们以退为进,一米、几米、十多米……那些日子,人们向大自然要地,大清早,踩着浓霜上工地;中午,在工地上支锅做饭;晚上,冒着刺骨的寒风收工。原农场干部记得,当年围垦竟投入万余劳动力。
冬去春来,冰雪融化。人们从疏松的土壤里捧出“真金白银”后,垒田埂、修农田、筑水渠,战天斗地一冬春,荒滩变农田。
在农场的统一部署和指导下,渔民和年轻人同心协力,一起打赢了改良土壤、消灭病虫害、抗洪排涝等三大硬仗,农田变成稳产的良田。粮食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农村实行改革后,渔民成为土地的主人而扬眉吐气,能够为自己的家园劳作而意气风发,种田热情空前高涨,粮食产量创历史新高,除了口粮和种子,16年累计上交国家粮食多达200多万斤。满目荒凉的芦苇荡尽展新颜。
对以船为家的渔民而言,水就是他们的“土地”。十多公里长的锡溧运河花渡段,水面宽,水草丰,是天然的渔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水上运输日趋繁忙,水质也渐差,鱼儿越捕越少,为了保障渔民的生活,原洛社镇以优惠价回购了渔民的机动渔船,安排50多户渔民西进北阳湖北部洼地,改“渔业合作社”为“红湖渔业村”。渔民住上政府出资建造的新瓦房。勤劳的渔民有志气,硬是在低洼地挖出了一口口鱼池,挖出的土修农田,努力奋斗几春秋,红湖呈现出鲜鱼满塘,菜花金黄,稻谷飘香的一派美好景象。昔日的北阳湖,换了人间,农副工业齐发展,安居乐业新天地。
读书
渔民文化少。百余户渔民中的成年人具有初小文化的仅3人,其他都是文盲。当年,一是因为穷,二是船儿流动大,孩子无人管,因而渔业村的学龄儿童都没有上学。“长一辈渔民的文化水平令人吃惊,如今,绝不能让历史悲剧在孩子们身上重演。”时任镇文卫办负责同志坚决地说。经过协调,村镇两级负担孩子的书本费和生活费用,孩子的食宿由学校负责管理,很快20多名学龄儿童就读石塘湾中心小学,享受九年义务教育权利。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渔民越来越重视子女的文化学习。
红湖渔民识字的也寥寥无几,许多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村里的财会人员也是外聘的。镇里挤出教学经费,开办一所红湖渔民小学,办学10余年。200多名学生读完初小继续升入完小读书,同时,镇里就近开办扫盲班,50多名中青年摘掉文盲帽子。为推广科学种田,使用农业机械,提高生产效率,打下了基础。渔民自己不识字,希望孩子靠读书走出渔村。崇文重教的家训家风对子孙后代影响很大,至今渔民子女出了5个中小学教师,一个医大毕业生在区人民医院工作。
乔迁
上世纪80年代初,渔民的经济条件改善了,住房成了萦绕在渔民心中的疙瘩。吕口桥渔业村南挨京杭大运河,北依沪宁铁路,空间狭小,船只进出,8架屋住房远不适应现代生活。人们怎么会忘记是党的帮困政策,让渔民如愿以偿易地新建住房。
高桥新村位于梅泾村最东边,占地58亩,居住近200户人家。绿树掩映的村庄里,空气特清鲜。家家一律色青瓦白墙的二层楼房,铝合金门窗的居室里舒适又惬意。村道、家前屋后场地上一尘不染,好像用自来水清洗过似的,村头巷尾的垃圾桶旁不见一丁点垃圾踪影,渔民的生活陋习彻底改变了。白天,年轻的村民开着汽车去上班;夜里,人们枕着高铁进入梦乡。饱经风霜的村民笑逐颜开,尽享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如果没有党的扶贫帮困,没有改革开放,恐怕我们如今也只能以船为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老村支书深情地说。
农村改革后,经济好转的渔民翻造楼房,改善住房条件,子女成就再造新房;新世纪初,重点防洪区域的红湖农场,随着第二批16户村民的搬迁,实现了全村搬迁,成为张镇安置区的居民。红湖渔业村由于洛社工业园区扩容,64户人家入住正明安置区,村民住上高楼大厦,电梯上下多方便,宽敞的居室里家用智能电器一应俱全。家庭物质富裕,人们安居乐业。免费的“幸福直通车”开到家门口,购物、取钱、看病多方便。看病有医保,老年人月月领养老金。“感谢共产党,圆了我们的小康梦。”村民由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