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二泉月·读城

20世纪上半叶城中公园的吃喝玩乐

  城中公园多寿楼

  城中公园古树

  | 汪春劼 文 |

  20世纪上半叶的城中公园之所以有较高人气,除了它是城区唯一的公共绿地,位于市中心,且交通方便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颇具特色的公寿集庆◆

  翻阅地方文献,常有在城中公园宴请的记述。如1926年重阳节后的第三天,担任北洋政府财政部次长同时也是实业家的杨味云衣锦还乡,与当年的“同学”华文川、蒋遇春等10人,在公园池上草堂举杯话旧——1883年锡金两县共有36人考上秀才,得以进入学前街文庙同窗苦读。43年后,仅存12人,“白袷高谈,人皆绮皓;绿衣末座,我亦华颠。述乡社之遗闻,话名场之故事;写照而丹青亦韵;题联而烟墨常馨。”酒足饭饱后,当年的老秀才们吟诗作画,成《松崖雅集图》一册。

  1930年同庚厅建成后,共举行过四次公寿集庆,第一次在1934年2月20日,寿翁是孙希侠、周寄湄、曹萝渔、王峻崖、江静山等五人的六旬集庆,共有74人参加;第二次在1935年2月13曰,寿翁是丁云轩、方仲容、章观芳、俞复、鲍和斋、陶仞千,徐锦文、徐锦堂、顾沅芍、唐保谦、邓士良、蒋文俊、蔡荫陛、于义庭等14人的七旬集庆,共有126人参加;第三次在1936年2月2日,寿翁是裘保良、周雷禾的八旬,尤干丞、赵子新、杨映潭、曹衡之、过接三、周连甫的七旬,杨翰西、王心如、张镜人的六旬合庆,共有163人参加;第四次在1937年2月18日,寿翁是蔡缄三、许文柏、苏养斋3人的七旬和曹仁化的六旬合庆,这次仅有40余人参加。随着日军的占领,这种公寿集庆也就成为历史。

  抗战结束后,公园又变得热闹起来。1946年6月26日晚7时,在多寿楼前紫藤棚下,摆了十二桌,刚刚从大后方来到无锡的第一绥靖区司令汤恩伯设宴招待地方政要与媒介领导。伴奏助兴的是当时尚未遣返回国的日俘乐队。

  ◆“重宴鹿鸣”,名流荟萃◆

  有多少人曾在公园大快朵颐已无从知晓,但1933年在公园所举行的杨筱荔先生重宴鹿鸣绝对是公园饭局史上浓抹重彩的一笔。“鹿鸣宴”为古代科举制度中规定的一种宴会,于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重宴鹿鸣”则为中举后六十年再次参加“鹿鸣宴”,获此殊荣者可谓寥寥无几。

  1933年,科举虽废多年,但适逢82岁杨筱荔先生正科60周年,地方名流200多人依采旧制,会集城中公园,为老先生举行庆祝宴会。其中钱基博、陶仞千、孙颂陀、蔡子平、丁云轩、冯云初、钱名山、王荫之等,从外地特此赶来,党国元老吴稚晖亦派代表来锡,参与盛典。赴会的还有干事周寄湄、薛遂安、顾蘅泉、王峻压、陶冠伦、曹彦正、华雁臣、朱梦花、陈翰翔(知宾)、杨幼梅、王鉴如、蔡荫阶、秦琢如、曹衡之、赵子新、蔡兼三、侯伯文、苏养斋、陶伯方、秦卓桴、黄蔚如、顾介生、张潮象、邹同一、胡汀鹭、陶仞千、杨心栽、杨映潭、杨高伯、杨蔚章等社会名流。

  这一天,公园东部嘉会堂,兰簃、池上草堂,清风茶墅等处,挂灯结彩,布置一新,各界赠送诗文联对,为数颇多,均悬嘉会堂上。其中杨珍甫联为:桂树喜重开,洛社衣冠,复添佳话;苹筵看集燕,公园花木,亦有余荣;荣宗敬德生昆仲联云:文采早扬,春秋八二;宾筵再举,弟子三千;张潮象诗:“鹿鸣宾宴重开曰,红杏花浓正满林。白首尚馀忧国泪,青山不改故臣心。樽前鹤发衣冠旧,梦里蟾宫岁月深。锁院斜阳春寂寞,且寻薇口上西岑” ……

  老寿翁身穿蓝缎皮袍,玄缎马褂,头戴方顶玄缎红结小帽,足登白袜红履,手扶红色藜杖,皓发银须,须垂及腹,神彩奕奕,步履康健。上午10时,来宾齐集嘉会堂,老人居中立,宾众三面环立。由周寄湄司仪,来宾先向老人行一鞠躬礼致贺,次由老人向来宾行一鞠躬礼答谢,即告礼成。略仿古人乡饮礼之微意。

  老人答谢后,并致谢词,由老人从弟、76岁的杨幼梅先生代读。其文洋洋洒洒,用了大量典故:“乙藜照夜,渐未窥中秘之书,亥算纪年,倏已届耄勤之岁,视榆晖而待尽,赓苹野以何求。乃荷梓乡耆彦,茶墅故人,示我周行,俾侪乡饮,癸春佳日,先兰亭修禊之辰,酉穴名山,邻芸馆藏书之地。嘉会以合礼,堂比聚星;耆社集群英,人如游洛。雅奏鹿鸣之什,酒行爵算之三。饱仁义而味甘,受宠荣而颜恧。重以文豪诗伯,珠玉不吞挥毫。张之东壁西园,琳琅顿令耀目。念科名两字,久已刍狗之齐观;得华衮单辞,遂觉饩羊之可爱。愿书万本,诵万遍,珍若球图,谨首九顿,伤九回,感深刻缕,敢掬诚悃。答谢隆情,并扬觯为阖座诸公寿。”礼毕摄影留存。

  12时许宴会开始,在嘉会堂、兰簃、池上草堂、清风茶墅四处共开圆桌20席,老人居嘉会堂正席,由邑中70以上元老者八人相陪,共计670岁。

  ◆茶座里人以群分◆

  与喝相比,公园的吃要逊色一些。抗战前,一记者曾如此描述他所看到的公园情景:

  夏天公园的晨,在西部全是打拳的和溜鸟的,东部却是淘米洗菜以及洗衣刷马桶的。同庚厅前,几碟菜,数壶酒,一锅面,两笼馒头,谈笑风生,自得其乐,他们都是有地位的缙绅。傍晚五时以后,公园热闹起来,男女毕至,少长咸集,茶座座无虚席。上层人集中在清风茶墅,中层集中在同庚厅,九老阁左右则是普通的(鸿翼《公园的晨昏》,《锡报》1936年7月26日)。

  城中公园茶馆不仅生意特好,且产品区分度明晰。“茶座之生意特盛,茶座之区分凡七,茶客于无意中,往往物以类聚,报界、学界、书画界等,胥集于东部嘉会堂、兰簃一带。商界及某种社会中人,则多数集于多寿楼左近暨归云坞等处,男女幽谈及爱好清静者,则皆藏身于树林深处,而一般缙绅先生之流,则均集于清风茶墅。”

  政权交替后跑路台湾的老人,想起家乡的茶馆,心中既有美好的回忆,也有不尽的惆怅。“夏天晚上,坐黄包车到城中公园纳凉也是享受。公园里有茶座,入座时先脱长衫,由茶房接手挂起,然后来一把热毛巾擦汗。不久即有人拿了长管水烟筒,隔得很远就可送到客人嘴边吸烟。面对荷花池,清风徐来,荷香扑鼻,凉意自生。如要吃夜宵,茶馆里也备有各式点心,由客人选点。直到深夜转凉时,再坐黄包车回家。”

  凡事有利必有弊。茶馆繁华的同时,则是公园之大,难以放下一张平静的小桌。“吾人试于夏日午后,步入公园,除泡茶看戏吃馆子而外,可谓极难觅一小坐之地。”一些市民对公园茶馆的扩张与泛滥极有意见,可茶捐收入是公园的重要财源,这种利益关联让公园管理者对茶馆的扩张处理起来很棘手。

  ◆影迷与球迷的集中地◆

  1931年2月14日,吴观蠡等合资在公园内杏庄饭店旧址创建的“无锡大戏院”落成开业,有座位七百余(解放后改名人民剧场)。明星公司的女星胡蝶亲临主持开幕式,并播映了她主演的电影《一个红蛋》。胡蝶的到来,让无锡沸腾,“竟把一蓬风的无锡,在寒冷冰雪的天气里吸引的如痴如狂”。在锡城几家电影院中,无锡大剧院实力较强,与明星、联美电影公司签订合同,播放最新影片,所播映的《红莲寺》《荒江女侠》轰动一时。除了国产片外,无锡大剧院还放映外国电影,如范朋克的《荡寇》、卓别林的《马戏》等,票价一律两角。

  公园既给影迷们提供观影空间,也给体育爱好者提供场所。位于公园西北角的公园篮球场,曾是无锡球迷的活动中心,他们经常在这里锻炼身体,并观摩比赛。

  1947年10月6日下午四时,公园球场四周挤满了球迷,威震全国的西南之熊征轮球篮队与无锡梁溪球队在此对抗。五时正,县长徐渊若开球,双方经激烈较量,征轮队以36比29力克梁溪。次日双方再战,梁溪队创造出历史的光荣纪录,以33比31力克劲旅,赢得本土球迷如疯如狂地喝彩。输球的球员把气撒在裁判杨寅龄身上,对其大打出手,血流满面的裁判,被送往普仁医院医治。

  1947年12月27日下午三时,闻名全国的辎汽十六团篮球队来到无锡与铁队交锋,球迷们提前一小时就把球场东西看台挤得水泄不通。

  除球赛外,公园还举行过多种比赛,如1947年4月2日,111名萌娃在公园同庚厅参加儿童健康比赛,争夺无锡的小形象大使。

  新中国建立后,公园还建立了动物园,这是无锡历史上第一个动物园。1951年,宜兴山区农民捕获一头金钱豹送无锡,园林处决定在城中公园建小动物园。面积50平方米。展出金钱豹、熊、鹿、骆驼及小兽小鸟近20种。门票2分。每周开放五天半。1953年参观游人13万人次。也许是动物园气味太强,也许是没有发展场地,四年后动物园就搬至锡山南麓。

  民国时代,占地面积仅几十亩的城中公园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有锡城上等的电影院,有球场,有各种档次的茶馆,有饭所,有围棋社,有奇花异草,有古木,有奇树,还有穿戴不同的三教九流……

  如今城中公园被高楼包围、“颜值”严重缩水,这块公共空间虽然还有不少游人,可它的“盛花期”似乎已成为了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