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乐龄·悦苑

​简单而耐用的器材 年迈却健硕的会员 质朴又真实的愿望

老哥儿们的车棚健身房

  “嘿,来了,练会儿啊。”“来了来了,这不刚把孙子送课外班去。”

  老旧居民楼下,简陋车棚内,有个粗糙工业风的健身房,爷爷辈的“老铁们”,互相打着招呼。

  这家“二七健身俱乐部”,坐落于二七厂建设三里小区,每天这里都聚集着热爱撸铁的老年会员。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这个百年老厂的退休职工,六十出头是主流,年过古稀不鲜见,最年长的八十有三。

  “工业风”健身房

  北京西郊,从杜家坎出来别走高速,绕过一个环岛,就到了二七厂路。顺着西山坡一路往上走,建设三里12号和13号楼之间的车棚,没有门牌、没有广告、没有任何标志物,如果不是徐伟从里面打开门,外人根本没法知道这有个健身房。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块牌匾——二七健身俱乐部。侧身往右拐个弯,眼前开阔了许多,是健身房的主要操练区域。这里跟其他健身房有很大不同,没有空调暖气,室温跟室外差不多;没有劲爆音响,只有一台老式收音机;没有蛋白粉等补剂,只有暖壶茶缸。当然了,这里更没有喋喋不休卖课的教练,只有相识几十年的老交情。

  “干完家务、接送完孩子、闲着没事干,我们都喜欢过来练练。不为别的,就为了健康的体魄、愉悦的心情。”63岁的徐伟曾是二七厂钳工,现任车棚健身房管理员,被老铁们尊称为馆主。

  健身房里的杠铃、哑铃、支架等,绝大多数是用工厂废料自制的。“这架子快四十岁了,那杠铃三十好几。我们这儿的会员,基本上什么工种都有,这些器材是当初自己动手做的。”徐伟一边热身,一边介绍着健身房里的各式器材和设备。手套,是从劳保用品店购买的棉布手套;衣柜,是超市淘汰的;按摩椅,是会员家里闲置的;挂着的灯笼,是卖酒的会员送来的;墙上的装饰画,是工厂车间废弃的;一面鲜红的旗帜,上面绣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多次在二七厂职工运动会上亮相,如今流传到这个健身房。唯一花了钱的是一台综合训练器,预支会员费买的,花了大几千,用了七八年。

  “会员费一年300元,主要用来支付租车棚的钱。”徐伟说,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健身房是众筹的,风格则是浓浓的工业风,“我们这里都是认识三四十年的老同事,我就是个管理员,不赚钱。”

  虽简陋却专业

  “嘿,你是馆主,还是挺关键的。”说话的叫张跃,徐伟的同学、同事,当年的锻工。同样63岁的他,虽然因为做过手术运动量不大,但还是坚持天天来活动活动,“人老了更不能闲着,我们大概是刚进厂就在一起健身了。”

  张跃和徐伟进厂还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情。二十多岁的小伙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厂里组织的摔跤队、足球队,徐伟都参加了。“我代表二七厂拿过全国铁路系统的摔跤第五名。足球我是守门的,也在北京市拿过冠军。”

  二七厂有一个标准的田径场,当年二七技校的体育老师张威,带着厂里的小伙子们健身,那便是如今“二七健身俱乐部”的前身。

  “你看这个大刀,还有那块健身房守则,都是张老师留给我们的‘遗产’。”当初跟着练的徐伟,在张威故去后,接过了健身房的钥匙。

  在这个灯光略显昏暗、器材有些简陋的健身房,老哥几个延续着几十年的交情和健身习惯。徐伟是馆主,也扮演着兼职教练的工作,“就是起个保护作用,安全第一。”徐伟很谦虚,尽管宽厚的上肢肌肉“暴露”了他的实力。2019年,他还在北京市级健美比赛“元老组”拿了奖。

  在他的影响下,会员的健身计划都是有规律的。哪天练肩背、哪天练胸、哪天练胳膊,都按照计划来。有些会员心脏搭过桥、有些会员患脑血栓、有些腿脚不灵便,大家各有各的训练计划,有针对性地锻炼。

  项目不一样、强度也不一样。在这个依山靠土而建的车棚健身房,几乎每一个器械面前,都有一个满头银发的撸铁爱好者。你做十组,我做十五组。组间的休息时间,到牌匾下的长条桌,沏壶茶,喝两口,再点评一下各自的动作,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

  健身房现在一共四十多个会员,全年无休,每天都开门。“大年三十晚上五点钟,我们这儿还有人。”徐伟说,健身房的钥匙几个老会员手里各有一把,万一他临时不在,总能找到人开门。

  大家坚持锻炼,还各显其能。70岁的高长友,是原二七厂医院骨科大夫,现在还在厂附近一家养老机构任职。闲暇时,高长友脱下白大褂,来健身房,既锻炼身体,又充当驻场医学顾问。

  “您这个动作,按理说啊,老年人应该少做。”看见一个会员在玩倒立,高长友特意进行了讲解,老年人常患有动脉硬化、高血压,练习倒立容易使已经变脆变硬的血管破裂,引发脑中风。

  但是,高长友也说,循序渐进地科学健身,确实益处多多,“你看我,两年前,尿酸、胆固醇、甘油三酯、血糖都有点儿高。这两年锻炼下来,各项指标都降低了。”

  不确定的未来

  夜色渐渐降临,健身房里的会员也越来越多。“这不,照顾完小孙子,有工夫过来了。”大家三三两两打着招呼,抓紧时间开练。也有的擦了把身子,准备回家,“哥几个明儿见吧,我回去做饭了。”

  健身房有一个小卫生间,电热水器刚装没多久,可以提供淋浴服务。但是前一阵的低温,把水管冻裂了,现在的水管是临时接上的。像这样的硬件问题,几乎一直伴随着这个车棚健身房。

  车棚和旁边的居民楼一样,已经年近“三十岁”,顶棚四处都是窟窿,既漏雨又漏风。一到夏天雨季,大雨倾盆,棚里就成了水帘洞。“老哥儿几个拿着大盆、小桶,四处接水。就这样也没耽误锻炼。”徐伟说,大家早就把健身房当成自己年久失修又不愿割舍的老宅。

  说起来,健身房搬到现在的位置,其实只有两年多时间。最早健身房在二七厂体育场,后来搬到二七厂招待所,接着又搬到建设三里16号楼车棚。那个车棚因绿化改造拆除,健身房搬回了体育场,只能栖身于地下室。直到两年多前,搬到现在的车棚。

  有时候,会员之间会聊聊车棚健身房的未来,但这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话题。“厂子里人最多的时候,一万多人,弄一个健身房易如反掌。现在厂子早就变了样,我们也都老了。这个健身房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角落里的器械上,一个会员又挑起了话头。“我听说咱们镇要建设体育休闲广场,您要不去镇上问问去?”

  “好,我试试去。”徐伟点着头,眉头却紧蹙着。该试的路子,该找的人,他这些年几乎都找遍了。二七厂改制,一切都变得很快,让他这个一辈子待在厂子里的人,找不着头绪。

  “杠铃落地的时候,小点儿声啊。”“嘿,烟,赶紧掐了。”徐伟不断提醒大家遵守规定,他希望这个车棚健身房尽最大限度地不扰民,尽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以后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咱们这些人还能继续撸铁、瞎贫、开心快乐下去。”

  (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