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立群 文 |
2021年3月16日,泰州。
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毕飞宇,给全省各设区市文联主席和作协主席讲了一件年轻时被前辈“看好”的暖心事。我在现场。
28年前的事了,毕飞宇说起来仿佛就在昨天。那是1993年,离他发表处女作也不过两年,还没有在《钟山》上发表过任何作品。一天,他和《钟山》编辑范小天以及某批评家碰在了一起。范小天希望该批评家为毕飞宇小说写个评论。但是,批评家没有答应——只是说“交个朋友吧”。见状,范当场就说:“我告诉你,今天给你机会了,你不写将来要后悔的。”毕飞宇说,那晚他一直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批评家不给他写评论,而是他被范小天这位“文学大哥”感动到了。他说,“一个如此重要的期刊的编辑给我如此巨大的关怀和鼓舞,这是文学大哥在鼓励小兄弟往更高的地方走啊!一下子,他让我对未来产生了特别高的期许。”
之后,每次碰见有编辑热情洋溢地鼓励文学爱好者,毕飞宇就特别感动。他表示,如果我们身边有这样的人——他已然表现出特别好的才华,那么,即便完全以单纯的文学之心,我们也应该给他一个助力,让他产生一个客观的评价,知道自己的能力。毕飞宇说,作家是一个极度自信又极度不自信的混合物——写爽了,牛得很;写不爽,狗屎都不是。很少有年轻人真正了解自己。
毕飞宇说的是心里话。他曾对外界说,“我在少年时候也写作,只不过没有人说我是少年作家,那时候的环境跟现在也不一样。一个人在青春期写作的梦想是非常强盛的,但你有这个梦想不一定能实现。”作为文学道路上的“小小鸟”,能得到高人的指点和赞美,无疑是幸运的。毕飞宇就深切感受到了这样的幸运。毕飞宇成名于1995年,公开资料介绍其荣誉时:第一项为“短篇小说《是谁在深夜里说话》获1995年《人民文学》奖”,可见,这是其文学生涯的重要开端。
巧得很,1995年,作为南师大中文系新闻班即将毕业的学生,我曾在南京日报社实习,和毕飞宇在同一个部门。那时候,他并不有名,我也从来没看到过他外出采访,印象最深的,除了伏案写作,就是总见他和部主任马龙在聊天。临别时,我给部门里包括毕飞宇在内的各位老师送了一本相册留念,有两位老师回赠了他们的签名著作,但毕飞宇没有,我也压根没往这方面想。那时,他真的就是一名普通记者。2020年底再见毕飞宇时,他已是名满天下的大作家。
毕飞宇的真诚令人感动,因为他也这样被感动过。同样被感动过并且同样如毕飞宇一样“携”人不倦的,还有我的同乡徐悲鸿。
1916年,上海哈同花园征集“造字圣人”仓颉画像,数月后,收到应征画作百余幅。评选这天,众评委目光被一幅“满身须毛、阔头宽额、脸上重叠四只眼睛”的画像所吸引,作为清末维新派领袖、时人称其为“康圣人”的康有为更是给予了高度评价:“想象绝妙,灵气飘逸,劲健神焕,佳为首之。”最后,这幅画被评为头奖。作者徐悲鸿时年21岁,刚从宜兴乡下来到上海,三天两头忍饥挨饿。颁奖这天,康有为对徐悲鸿说:“后生才华横溢,志向远大,前程不可估量。”
当时,康有为极力倡导美术革命,他曾游历欧洲考察美术技法和现况,认为“罗马画为全欧第一”,而“中国画疏浅,远不如之,此亦当变法”,为此,他多次向政府提出应当派出留学生去欧洲,学习西方艺术理念和绘画技法,为中国所用。在王国维等人的提议和见证下,徐拜康为师。在老师指点下,徐悲鸿开始独创开放、写实的画风,所创四屏国画“马”,以大刀阔斧的浓墨重笔,捕捉瞬间的豪放技法,改变了传统国画线条单一、景物呆滞的画法,得到了康有为的极大赞赏。
1918年初,徐悲鸿带着康有为的信函,赴北京找到同为康门弟子的罗瘿公。罗瘿公在京很有地位,他给教育总长傅增湘写了一封信,请他批准徐悲鸿去法国公费留学。几经周折,徐悲鸿终于得以赴法留学,成为中国公派留学美术第一人。
康有为与徐悲鸿的忘年师生情谊,一直持续11年。康对徐的关怀爱护之心可谓至深。1927年,康去世前夕,深情地给徐写下画作评语:“精深华妙,隐秀雄奇,独步中国,无以为偶。”
康有为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大哥”。徐悲鸿时时铭记恩师教诲,在艺术上不断探索、勇于创新,做人做事光明磊落、心怀坦白,树立起中国美术界一代先驱的光辉典范。
自从从事文学艺术方面的工作以来,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青年毕飞宇、徐悲鸿们在文艺道路上矢志追求的故事,也深感“大哥”或“恩师”对于他们的重要意义。因为“同事”、同乡的特殊关系,我记述下这两个相映成趣的故事,期许有更多的文艺爱好者能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幸运地遇上“大哥”或“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