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金大 文 |
年过七十的我,走过很多路。宽路、窄路、直路、弯路、泥土路、水泥路、柏油路……曲曲折折,高高低低,平平坦坦。回望梳理,记得最深刻的,是老家那条通往山里的崎岖小路。
出村子不远,沿着弯弯曲曲的涧沟向南,走过涧沟上的条石桥,就到了进山第一岗——大山岗。山间小路从这里开始,沿着山坡沟谷,曲曲折折一路向山的深处延伸。山间的路,沟谷、山坡、山梁都是小路该到的地方,有时与杂草为伴,有时与松竹为伍,有时与岩石为邻,有时与山泉同行。总之,山间小路并不孤单。
从我记事起,我经常在那条山间小路上行走。在靠劳动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年代,家人不会放弃任何挣工分的机会,他们劳动,我和差不多年龄的小朋友一起也不闲着。放学了,第一件事不是完成作业,而是挎着竹篮,拿着镰刀沿着山间小路割草,喂猪、喂兔、喂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挑得动柴担起,那条山间小路便成为我早出晚归上山砍柴运柴之路,小路的弯曲凹凸我都了如指掌。
春天,小路上铺满嫩绿的小草,脚踩上去都有些舍不得,路两旁叫不出名的小花,微笑着向你示好。春风轻拂,小花摇曳着美丽的身姿。邻家小姑娘总喜欢采回去插在瓶子里,放在堂前长台上,好像春天是她家独有的一样。夏天,草木葱茏,绿树成荫。喜欢打赤脚的我,踩在绿意盎然的小路上,感受嫩草轻轻搔揉脚底的温柔;采片路边的竹叶,凑近嘴唇使紧地吹,不出声音不肯罢休。秋天,山上的野柿子、野毛栗熟了,一群顽童沿着山间小路,哼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山歌,去采摘大山贡献的果实;回来路上,见到村上的孩子会把成果分些给他们共享,听到的是家长对我们的夸奖。冬天,白雪覆盖了小路,我会跟着进山打猎的村民在小路上探索前行,四处寻找野兽的脚印;回首,被踩过的雪地里,依然是那条山间小路。
山间小路陪伴我走过了20多个春秋。后来我走出故乡,走进热闹喧嚣的城市,那条山间小路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世纪70年代拓宽成机耕路,碎石路面;新世纪初拓宽成能走汽车的乡道,水泥路面;在新农村建设中,再次拓宽成汽车能双向行驶的柏油马路。无论怎样变化,印在我脑海里的仍然是那条山间小路。
那条山间小路经常在我梦里出现。因为那条路上不仅有父辈们默默耕耘的足迹,而且还承载过我的希望,背负着我的梦想,让我走出了一条耐得住寂寞,经得起繁华的人生之路。
退休后,我经常会去那条山间路上走走,因为那条小路旁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竹林也有我的一份功劳,运竹、栽竹、护竹的活我都干过,望着这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竹林,心里得到的是安慰;小路两边的山坡上,安息着我的长辈和我熟悉的乡亲,他们的形容笑貌始终在我脑海里回旋。小路上留下过我童年、少年、青年时期许多的苦恼和欢乐。缠绵不断的牵念还会让我回望走过的人生,我没有因为付出多得到少而抱怨,没有因为失败而悲伤,没有因为成功而骄傲。脚下的路在变,人心不能变的哲理让我明白,无论路如何曲折坎坷,只要坚守初心,走在任何路上都会堂堂正正,坦坦然然,永远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