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怀忠 文 |
秋季开学了，又一次去机场送别儿子。当儿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转身走向候机大厅时，我突然意识到，在这里，我已匆匆送别儿子第3次了，而3次假期一个轮回似乎也在告诉我，上大学二年级的儿子已没有了第一次出远门孤独落单的模样，不经意间，他在外面的世界已经学会自己长大……
这次送别，我没有像以往那样。以前，即便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阻隔了我搜寻儿子背影的视线，我仍会一直伫立在安检闸口不远处，踮起脚尖朝着他远去的方向张望，迟迟不肯离去。而这次，我只是不经意地朝着那个熟悉道口看了看，就径直返回了。为了弥补一年前我们对儿子的承诺，妻子这次陪着儿子去了学校，尽管做出这个决定前，因为国内此起彼伏散发的疫情让她曾有过一丝犹豫，不过在最后，妻子还是下定决心说，即便回来被隔离，这次我也要送儿子，不然，我知道，你心里始终会有一份愧疚的。
妻子理解我，儿子从没出过远门，本来在他大一新生入学时就说送他，只因我借调市防疫指挥部，所以这个愿望就拖了下来。送走他们后，我想借道回家拿几件换洗衣服，刚到家不到10分钟，妻子就来电话了：“你到指挥部了吗？”
“没有，我在家呢。”妻子似乎有点惊讶。“啊，你怎么会在家呢！”“我顺便回家拿两件衣服，马上回去。”“我说嘛，一年多了，你一直以指挥部为家，怎么会我们不在家你倒回家了，难不成要帮我们打扫卫生啊！”妻子这样半开玩笑半打趣道。是的，因疫情工作需要，从去年借调指挥部以来，一年多的时间，我差不多忘了家的模样。
就如这次儿子假期在家一个月，我只回去看了他一次。知道他很快就要返校，在他临走前一天，我专门和指挥部请了半天假，儿子喜欢吃我做的菜，我想炒几个菜和他吃个晚饭为他饯行。那天，因指挥部临时有工作，我到了下午五点半才到家，好在妻子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没用一个小时就做好了饭。我曾和儿子有过玩笑，说等你大了，我们父子俩一起喝顿酒看看你能喝多少。那天晚上，我专门去超市买来啤酒，妻子明明知道，我和儿子都不会喝酒，没想到她不仅没有阻止，还主动加入我们当中，自告奋勇也要倒上一杯。于是，平生第一次一家三口在家里举着酒杯谈过往说未来。儿子遗传我，本身没有酒量，一喝酒脸就红。那晚，我和儿子借着酒劲，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聊起我到无锡30多年的过往，聊起指挥部这一年多不眠不休的高压日子，聊起这一个月没有陪他，还有聊他近20年来的成长，聊到最深最痛处，我竟旁若无人似的老泪纵横无法控制，妻子就在一旁不停安慰我。也许是酒精兴奋，也可能是第一次听我说了那么多他从不知道的过往，儿子不知怎的竟频频端起酒杯要来敬我：“爸爸，我理解你，知道您不容易，打拼得很艰难，我敬你！”刚刚20出头的他端起酒杯眼含泪水，满脸都是重情重义的诚恳。我一边示意他少喝点，而我每次却总是杯杯一饮而尽。“你，你还要记得啊，要想成就自己，你就得有责任，还要懂得自律和克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尽管一边在打着酒嗝，我语无伦次仍想着把事先要对儿子说的话，在每一次酒杯碰撞声中，断断续续一句一句地说给他听。从小，在儿子立规矩的年纪，我对他管教甚严近乎苛刻，现在他大了，就在那晚，我和儿子之间似乎有了一份朋友间的理解，尽管多少都有些醉意，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我们父子俩都聊得亲切、聊得通透……
我在市防疫指挥部工作的一年多时间里，无锡大大小小发生过多起疫情，但每一次由于出手迅速处置高效，都赢得了上级和市民一致好评，也形成了不少疫情处置的“无锡样本”。然而，少有人知道，在“疫情防控优等生”的背后，有指挥部这一群人成年累月通宵达旦每天如大战大考般的工作，就像战士时刻坚守在岗位。常有人会问：“无锡疫情挺好的，每天还需要忙到凌晨？”如果不在指挥部，我一样会有这样的疑问。事实上，疫情防控哪有什么“优等生”，有的只是一群人用日夜坚守换来的这一道道坚固屏障。
我有位同事，准确地说，他是指挥部领导，之所以说他同事，因为他是指挥部每天睡得最晚上班最早考虑问题最多的一个人。有一天，我实在撑不去了，没到12点就回房间休息了，想着第二天早晨起来跑跑步提提精神。那天早晨，当我不到6点起床到办公室去拿手表时，竟然发现只有他一人还在偌大的指挥大厅。我走过去，见他满眼通红全是血丝。“您怎么到现在还不去睡会儿？”他指着眼前已被他修改得面目全非的工作指令说：“上午9点这份指令就要发下去，我心不定睡不着啊……”那段日子，他白天晚上除了密集开会、研判疫情外，稍微片刻的安静，他最多的状态表情，要么是一个人坐在那里锁着眉低着头沉思，要么抽着烟在一个角落来回踱步，要么在拼凑的几张凳子上平躺一会儿……他在指挥部8个月，平均每天休息时间不足5小时，发生疫情时都是通宵达旦整夜无眠，8个月来，他和大家一样，几乎没有缺席过工作岗位一天，8个月前的一头黑发，现如今已变成白发苍苍了。他曾和我开玩笑说：“我就把这一头白发留下去了，它是岁月赋予我的一种特别记忆。”
莫道红尘无憾事，且看岁月饶过谁。其实，如我孩子成长，如我执着的前行，如我这位领导同事为城市疫情的整日焦虑，还有指挥部那一群仍然战斗在一线的兄弟姐妹，我们每个人所走过的路，吃过的苦，甚至受过的伤，都是经历，都是成长。走过泥泞，跨过沟壑，岁月漫漫，阳光温暖，彼岸花开，我们都有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