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天下

替聋人发声 她用手搭起无声的“桥梁”

  郝舒欣陪父母散步。

  第一次出远门,在火车上,母亲长久地摩挲郝舒欣的手。

  郝舒欣和聋人沟通。

  郝舒欣回忆起4年前,第一次走进手语律师唐帅的事务所,看到几位聋人朋友向律师求助的样子,依然感慨。也正是那一幕,坚定了她留下来帮助他们的决心。

  22岁的郝舒欣朝气蓬勃,在聋人圈里被大家亲昵地称为“欣欣翻译”,被“中国手语律师第一人”唐帅评价为手语翻译里的“稀有品种”。最接地气,父母都是聋人,所以充满同理心;她身为健全人,却非常爱和聋人交朋友,天南地北的“方言手语”,她都精通。近日,记者跟随郝舒欣飞舞的指尖,走进无声的纯真世界。

  爱是成长的力量

  郝舒欣看起来比许多00后女孩更加开朗大方。她一笑,眼睛如星辰一般明亮,让你也忍不住跟着她开心起来。

  小时候,郝舒欣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太随意了”。22年前,聋人母亲好不容易怀孕生下她,姑婆说:“就叫郝舒欣吧,听着开心。”长大后,郝舒欣才懂得,仅仅是她的名字,就能带给许多人快乐。

  像她这样的孩子,在国际上被通称为CODA(健听女孩)。他们往往因为幼年时期或多或少遭受过歧视,长大后会极力跳出聋人的环境,甚至很多人跟父母都并不亲近。

  但郝舒欣不同,她爱她的父母,也爱她身边所有的聋人朋友,十分乐意在那个无声的世界里充当他们的有声桥梁。母亲说,舒欣1岁就会用手语“叫”妈妈了。

  这一切,源于父母亲给了她满满的爱。她的母亲是个非常乐观坚强的人,3岁失聪,但从没因此对生活低头。母亲勤劳、善良、乐于助人,“中国女性所有的美好,你都可以从我妈妈身上看到”。

  但聋人父母要培养一个健全孩子并不容易。他们拼了命想把孩子从无声的这一方天地,送进正常人的圈子,但无法和其他健全人沟通,成了最大的障碍。

  郝舒欣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都要跨区去工厂上班,早上6点多就得出门,但幼儿园8点才开门。没办法,母亲只得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卫室,央求门卫大爷帮忙照看,直到8点,老师接到她,发信息给母亲报个平安。

  有一个画面至今印在郝舒欣的脑海里——母亲骑着自行车载着睡眼惺忪的她,迎着朝霞匆匆骑行在小路上。母亲只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担心自己听不见,小舒欣会从后座掉下去,时不时艰难地挤出几嗓子“郝舒欣!郝舒欣!”她就用小手拍拍妈妈的腰,示意自己还在。

  把她送到门卫室后,母亲骑车去车站还有20分钟路程,再搭1个小时通勤车才能到工厂。长大后,母亲才告诉郝舒欣,这1个多小时有多煎熬,放心不下,却又无计可施。不这样就没工作,没了工作,女儿也没学上。

  为了她,母亲一直努力通过看口型学说话。“要和别人交流,去向邻居请教:我家孩子要上小学了,请问怎么报名?”郝舒欣记得妈妈一边焦灼地比划,一边挤着嗓子说话的样子。

  再后来,郝舒欣成了学校里的名人。“无论是班级家长会还是年级家长会,总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课桌间的过道里,给她的父母打手语”,她笑道:“就算是老师点名批评郝舒欣最近表现很差,也得老老实实现场翻译。”

  遗憾成了新的起点

  求学路上,郝舒欣也有遗憾。她身材修长,吃得了苦又有天赋,自小学习国标舞,却在高中时因没钱参加考前集训而放弃了艺考。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变得有些叛逆,天天不着家。直到有一天,中国手语律师第一人唐帅的新闻出现在央视,亲戚看到,赶紧打电话告诉她:“重庆有个手语律师,他和你一样的身世!他的律师事务所专门为聋人提供法律援助,正在招人,你快去试试!”

  18岁的郝舒欣第一次出远门了。妈妈不放心,坚持要送,陪着她坐了20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车上,一向爱聊的母亲长久地摩挲她的手。郝舒欣拍了一张照片,一直珍藏。

  从重庆西站下车的时候,她和母亲都惊讶了,一个车站,怎么这么大?母亲的忧心又增加了一分,这么大的城市,从没离开过自己的女儿能坚持多久?

  唐帅给郝舒欣面试时说:“你太年轻了,没有定性。我本来不能留你,但你妈妈辛苦,我体谅她。所以,你可以来上班了。”

  母亲和唐帅没想到,她不仅坚持下来了,还做得那么好。时隔4年,郝舒欣已经成了唐帅律师事务所的手语翻译“担当”。所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要经她的手,她每天忙得马不停蹄,又乐此不疲。“我在本该上学的年纪,或许做了更有意义的事情,这样想来,也不遗憾了。”

  坚持就一定会好起来

  来见记者之前,郝舒欣去送了一位当事人。她在电梯里和那个女孩子拥抱,用手语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你如果还想告,一定要回来找我,我等你。”

  那个叫小艾的女孩慕名从外地来求助,她辛苦积攒下的10万块被人骗走了。来重庆前,她已经在本地律所咨询,并且交了订金,而后又觉得费用昂贵,转而向唐帅求助。郝舒欣帮她跟那间律所沟通,要回了订金。

  可是,郝舒欣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小艾却反悔了。“她突然就不告了,我猜是受到了威胁。她害怕,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没有依靠。”郝舒欣心里难过,反反复复劝她:“咱们不能一直软弱下去。你越是怕,就越是被欺负。相信我,我们可以用法律武器保护你!”

  郝舒欣说,如果小艾听得见,那耳朵应该已经被她的劝告磨出了老茧。“你们也许不知道,一个聋人,攒下这些钱有多么困难。”说着,郝舒欣心疼地流下眼泪:“她得吃了多少苦!”

  因为与外界的沟通不便,法律知识薄弱,聋人群体总是被不法分子觊觎。从去年开始,郝舒欣开通了短视频账号,不间断更新手语普法视频,“希望他们多一些法律知识,可以保护好自己”。

  “聋人就业太难了,我想尽自己所能给他们帮助。”2020年,为了扶持聋人创业,唐帅创立了一家新媒体公司,团队由聋人主播组成,而郝舒欣,成了他们和外界沟通的媒介。

  “陪他们选品,我的主要任务是砍价。”郝舒欣爽朗地笑着说,“谁叫我是砍价小能手呢?”遇到一些节点,直播间里进来不少健全人,郝舒欣就要参与直播带货,“第一次直播,我站了3个小时,不停给新进直播间的人解释,很多人会问为什么主播不说话。”然而那场直播,也仅仅卖出了5000元的货。但只要直播间里有一个粉丝,直播就得进行下去。有一天,主播妮妮有些灰心地对郝舒欣“说”,没几个人看,还要一直用小黑板写字,胳膊抬得都抖了。

  “坚持吧,会好的。”郝舒欣眼神坚定、笑容明媚,让妮妮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重庆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