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志伟 文 |
电影《火锅英雄》里有这么一个场景，男主人公与兄弟伙从火锅店出来，坐上豪华版摩托轰了两下油门，沿着滔滔嘉陵疾飞而去，稍后便来到一座立交桥下，他定睛一看，这桥上下五层，横七竖八，有十多个匝道，内心不由惊呼，“天呐，我该往哪走啊！”
无心插柳，这是电影为重庆打了个“桥都”广告。其实，早在2005年，经茅以升桥梁委员会认定，重庆为中国唯一的“桥都”。既称“桥都”，那一定是数量之最。重庆是个山水之城，山山各异，水水不同，嘉陵江长江将这个千万级人口的大都市分隔成若干个几何板块，没有桥无法跨天堑。40年间，30余座特大型桥梁横跨重庆两江四岸。“桥都”不仅数量多，世界现代桥梁四大类型的拱桥、梁桥、斜拉桥、悬索桥都在这里聚集，更有好多世界之最，朝天门大桥——世界第一拱桥，万州长江大桥——最大跨径钢混拱桥，菜园坝长江大桥——世界最大跨径公轨两用桥。一到夜晚，众多大桥华灯闪烁，犹如道道彩虹，将山城点缀得美轮美奂。
翻开“桥都”历史，旧时的重庆，奔腾的嘉陵、滔滔的长江奔流不息，却无一座过江大桥。交通闭塞，百业凋敝，使得民怨鼎沸。“设渡以通”成为万千民众心头之呐喊。清道光年间，一位士绅模样的男子站在大渡口的马桑溪江边，看着背篓、肩挑的乡民因为付不起渡费而无法渡江，不禁眉头紧锁，不久之后他捐购田业，置船二艘，雇人推渡，免费运乡民到江对岸贸易、访友。没有人知道这位士绅的名字，可他的这一义举，开启了马桑溪百余年的义渡文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从此以后，在重庆近百公里的长江两岸，建成了上百个渡口与码头。有了义渡，江边方圆数十里乡民在此渡江，日久天长，这里人烟聚集，成为乡民渡江休憩和食宿之地。马桑溪义渡从最初一个人的义举，演变成了众人的义举。从乡里之义到民族大义，一个义字写满了仁义、忠义、正义，彰显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五年前的一天，我和朋友毕晨兄弟来到马桑溪古镇，去那里寻找义渡文化的起源和它留下的印记。踏进古镇，三街九巷逐次展现，有茶楼、酒肆、客栈，还有李竹山民居，马桑溪供销合作社旧址等文保单位，不禁想起它前世的繁华。满是苔藓的礁石上，拴纤绳的柱洞和纤绳磨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似乎在诉说着大渡口引以为荣的义渡往事，我们也仿佛穿越时空，听见“吭唷，吭唷”的船夫号子从远处传来。
上世纪30年代起，重庆城市和人口规模急剧发展，单靠一桨一橹的渡船无法满足社会的迅速膨胀。1938年1月1日，重庆主城的轮渡开船。不过那时候，不叫它轮渡，大家习惯叫它“过河船”。坐船过江，成为重庆人出行的主要交通方式。由此延续了大半个世纪。
那时的码头，停满各种各样的船舶，岸边就是街市，店铺一个挨着一个，人来人往，把那青石板山路磨得光润发亮。天还没亮，码头上就油灯闪闪，炊烟袅袅，卖小面、包子的就开始呐喊叫卖。到深夜了，那小街上的酒馆、茶馆招揽着南来北往的行人，久久平息不下来。到上世纪80年代，渡船数量达36艘，航线多达近20条，平均每天有10万人坐船过江，轮渡迎来了最红火的日子。
改革开放的大潮便利着百姓生活。20世纪80年代起，重庆掀起建过江大桥热。在此之前的1958年，重庆规划了城区第一座过江大桥——嘉陵江大桥。这座全部由钢材和铆钉拼接起来的大桥，克服了苏联专家撤走、三年自然灾害等困难，直至1966年1月终于建成通车。80年代中期，长江中游第一座特大型城市公路桥飞架南北，连接渝中区与南岸区两岸，叶剑英委员长亲笔题名——重庆长江大桥。随后重庆建桥一发不可收拾，先后建起了有美国“金门大桥”之势，评为十个重庆非到不可的鹅公岩大桥。它以“双塔柱三跨悬索桥”而横空出世。朝天门大桥建成时，为世界上跨度最大的塔桥，规划理念为“江上城市之门”。既承合了朝天门码头朝拜天朝之子的历史传说，又强调了大桥现实的景观效果。东水门长江大桥外轮廓（塔柱）为圆润的天梭造型，成为重庆地标性城市景观。东水门大桥建成后，又在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建了一座千厮门嘉陵江大桥，并利用陆地山体开凿隧道使二桥予以连接，成功塑造了姊妹桥的景观效果，成为夜晚网红打卡地之首选。重庆的造桥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并列建复线桥。一座桥通行流量捉襟见肘了，就在老桥旁边再造新桥使之双向单行，嘉陵江大桥太窄了，再新建一座渝澳大桥。鹅公岩太挤了，旁边再建造一座轻轨专用桥——“鹅母岩大桥”。一个城市拥有三十余座跨江特大桥梁，“桥都”桂冠当之无愧。
独特的自然环境以及千百年的风雨历程，重庆人塑造了属于自己的“码头文化”。“设渡以通，坐船过江”曾是重庆人旧时的重要交通方式；轮渡又见证了重庆城的繁华景象，指引着过去，牵引着未来，一趟轮渡上，一阵江风中，一声鸣笛里，一片江水畔，上演了太多爱恨情仇，见证了太多起起伏伏，也造就了重庆这座江湖城市。拔地而起的座座跨江大桥，使天堑变通途，使城市更繁华，这就是桥都的前世今生。如今，轮渡又重出江湖，赋予夜游功能的轮渡又悄然复兴。每当夜幕降临，江两岸的灯光秀开始上演。南来北往的人们，热火朝天一顿火锅后，买一张船票，沿着台阶往下走，迎着江水拍打的水珠登上轮渡，随着一声汽笛，极目两江四岸的绚丽，欣赏着这山城的色彩斑斓。人们不禁要怀疑，这是在人间还是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