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心 文 |
花香和书香
老徐送我一棵风车茉莉,开花时,我请邻居小良带给他一袋新绿茶。小良说,清明前的新茶量少,很珍贵,你自己都没舍得吃吧。
是的,我自己都没喝,觉得必须送新绿茶回谢。
到我们东街去,看到门口有几十来盆花花草草,那就是老徐的家。
老徐是个孤老,喜欢种花。前几年他出去做护工,想挣几个钱回来给自己养老,出去的时候腰板还是直的,脖子还不歪,三年后回来,现在成了歪脖子弯背的人了。
他第一个护理的对象是牛福光。我们小时候将鸡黄皮、废铜烂铁拿到收购站去,卖完废品,孩子们调皮起来,嚷道;牛福光牛福光称铁扣斤两。
后来我才晓得,牛福光姓钮,不姓牛。
老徐去护理牛福光的时候七十岁不到,还是身体傲健的阶段。做护工的间隙,他还偷空回来料理家里的花草树木。后来,他受雇于乡下一户人家,照顾一个老太太。这家人跟他有点亲眷关系,他尤其尽心尽职。有几次,我看到他用推车把老太太推到镇上来散散心,乡下路远,一来一去有几里路。他护理老太太好几年时间,最后自己累倒。我最近看到他坐在街边晒太阳,像一只蜷缩的老猫。
他还是喜欢种花,不过弯腰低头不利索了,春节后他送我这盆风车茉莉,还是街坊老王动手帮掘出来的。我要给老徐钱,他硬不收。他讲:你送过我几回书,我都没谢你呢。你喜欢花,这盆风车茉莉送你。
呵呵,我的书香带来了老徐的花香。
四匹马
老乡谢土根,最近托我帮他“破案”。我说:你破案不找派出所,找我有什么用?
他说,你当过记者,接触的人多,帮我留心一下,周铁那边有没有听说,谁拿出尹瘦石的马来卖?
他要找到线索循此破案。
老谢因太极拳打得出神入化,九十岁的人看起来七十几岁的样子。他是周铁镇上过去的老裁缝,中西式服装都会做。当年帮女同志做列宁装,蟹钳领、斜插袋、双排纽,两边腰带往中间一系,很风行。做裁缝时,店铺距离尹瘦石家不远,瘦石先生那个时候被打成右派,在黑龙江劳动,对老家的眷顾一时不及。父亲得病,手头拮据,无奈之中将儿子的画拿几幅出来售卖。谢土根并不懂画,看看价格不贵,家里墙壁上正空,便买四匹马来挂挂。
这四幅画一直挂在家中,十几年前他和老妻去南京带外孙,周铁家里长时间没人住,四匹马不知哪一天被人偷走了。他当时很心疼,但没意识到尹瘦石的画价值有多高,所以没报案。最近碰到老乡嘉平,聊起尹老瘦石先生的画怎么值钱,他算算现在起码损失一百万元,懊恼不已。
我听了哈哈大笑,老谢原本没有想到四匹马这么值钱,都是嘉平的话风吹皱了他平静的湖面。
传过情书
嘉平听说老谢与我住同一个小区,特意叫老谢带路来见我。七十几岁的人,还念着我妈妈替他做的好事,包括受的冤枉气。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分配到周铁印刷厂工作,与我父亲做同事。一介书生,戴副眼镜,后来他与红芳谈恋爱,我妈妈出面做媒成功。
嘉平年轻时喜欢与人谈论国家大事,后来受到冲击,霉运时夫妻总吵架,丈母娘每次将他骂得狗血喷头。
我那时候正念小学,放学路上,多次听到老妇人骂我母亲是乱说媒人,骗了她女儿。我听了很难为情。
可是,据我妈妈说,嘉平与红芳是自己谈的,她只是做了现成媒人。当时嘉平写了情书,还叫小孩子帮他送信。
这个小孩子便是我,才八九岁。我自己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直到七十几岁的嘉平与我聊及往事,证实确有这回事。我乐了,八岁做过信使,替他传过情书。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