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国良 文 |
有一种味道,它始终留在记忆里,让我怎么去寻找,也是茫然。最近,我买来豆酱和五花肉,反复地尝试着做了多次,总是草草地收场。
对“酱瓣肉”的钟爱,还要从我的大阿姆说起。夏日炎炎,太阳烤干河水,烤焦草木,唯独大阿姆家的那只褐黄色的陶土酱盆,不畏酷暑。我每每看到酱盆搁在大石板上,没日没夜地暴晒。那些由大阿姆变戏法似的,变出来的大小不一的球状物,开始发霉,并且覆盖上一层细细的白毛(我打开偷看的,现在知道是发酵)。我的内心,就进入了期待状态。不知过了几日,酱盆里又放入了煮好的黄豆和面粉之类的糊状混合物。它们在烈日下越发地狂欢。有时,还发现大阿姆用筷子不停地搅拌。那糊状混合物变得越来厚实,由淡黄色变成褐色,香味越来越浓烈。
九月的校园,脱去了夏的盛装。随着午餐铃声响起,一个个同学冲进食堂,捧着铝制饭盒,在校园里狼吞虎咽起来。我还未打开饭盒,一股浓烈的酱香,传遍了我的嗅觉。那是大阿姆精心熬制的酱瓣肉。清晨我还在睡梦里,她悄悄地塞给母亲,放进我的饭盒。一口酱瓣肉咬下去,除去五花肉本来的肥美,还有酱瓣的阵阵鲜香。这个一下午的味道,也是背着书包回家以后,对着大阿姆满满的笑意与欢悦。
大阿姆又好似那一盆酱瓣,曾经在烈日里暴晒,在冰雪里煎熬。听父辈们说:大伯很早就撒手人寰,大阿姆用一副娇弱的肩膀,扛起了她和四个子女的所有生活。在我的记忆里,大阿姆的嗓门一直很清脆响亮。那股豁达与坚忍,是时光堆积起的底气,大约来自大阿姆守寡时不服输的脾气。割麦、莳秧、耥稻、罱河泥、养蚕,样样是好手。她把子女们抚养成人,他们也为大阿姆的老年生活,增添了酱味五花肉的美好味道。
随着我的生活圈不断地扩大,酱味在我身体里,也发生着不断变化。淮扬菜里的酱鸭、江浙菜里的酱鹅、鲁菜里的酱牛肉、无锡的酱排骨等等,经常光顾着我的肠胃。但是,酱瓣肉的味道,却是一种绵绵的乡愁,始终萦绕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