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志标 文 |

　　不知从何时起，有意无意间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每出门，无论鞋的新旧，会将所穿的鞋擦干净，心里才感到踏实。

　　可能是年轻时有过农村和企业的历练，对鞋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情结。

　　48年前，作为当年无锡市首批知识青年，与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一起去了郊区务农，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的沮丧，倒像一只只雏鹰刚刚长满羽毛，有着跃跃欲试展开双翅单飞所带来的快乐。当然，我亦很开心，心里想着父母亲含辛茹苦养了咱17载，虽然体魄不是那样健壮，身材没有那样魁伟，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离开家的当日，参加完在市体育场召开的欢送大会后，手持乘车券，望着手持鲜花夹道欢送的人群，心里甚是激动；车内同行的知青也是兴高采烈像小雀般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不久将成为农友，加上彼此年少青葱，一会儿大家就熟悉得像老朋友一样，整个车内洋溢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青春活力。

　　热闹的场面总是那样短暂，没有了鲜花，没有了夹道欢送时的场面和人们真诚灿烂的笑容。到了农场后集中用餐，每人一客，吃了一顿家里都难得吃到的丰盛大肉饭。安顿好住宿，同行的知青们即被分到了舜柯山下的几个生产队。远眺着蓝蓝的天空下不算太矮的山峦，脚踏着村里高低不平绵延的土路，恭恭敬敬望着皮肤黝黑、质朴善良且热情好客的当地人，因为语言上没有障碍，陆大伯、蔡阿姨地一叫，不一会儿便与大家都混熟了，毕竟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大伙对当地人还是显得异常谦恭。

　　次日，在生产队的仓库前，我们各自扛回了一堆自己使用的农具，共5件，一副竹编系着麻绳装泥土用的簸箕、一根扁担、一把钉耙、一把山锄、一把镰刀。回宿舍的路上，胖瘦、高矮、着装、鞋履各异的知青们，平生第一次扛着大家都统一的农具，稍有节律地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倒也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向前方开拔，有人边走还边唱着当时流行的四分之二拍的进行曲来，走着走着我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正式下地干活了，和老农工们一起一点也不示弱，感觉这是接受再教育的好机会，大家干活时都拼足了力气。由于不谙农活要领，许多人手上都磨起血泡，肩上都被沉重的担子压得如小笼包子般地凸起。有一天在知青点上吃罢早饭，只见天上乌云密布，预计要下雨，大伙早早穿上雨鞋，带上农具匆匆忙忙赶去生产队干农活去了。平时伺候这些茶树也不容易，我们总是按照队长的指令，对土壤时不时地进行深翻、浅翻，让茶树所生长的土地始终处于松软状态。不多时，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茶园上空挥之不去，一会儿真下起了大雨来，大伙穿着雨衣、脚蹬雨鞋照干不误。当时可能是各自家里的经济状况都差不多，我和许多人一样都穿着浅帮雨鞋，鞋底沾着黏黏的泥土，三下两下便把整双雨鞋陷进了松软的泥土中，弄得狼狈不堪。老农见状连连问道：下乡之前在城里咋不买双高统雨鞋？听罢，我一时语塞还一个劲假装道：这浅帮雨鞋透气不闷脚。说是这样说，心里多想拥有一双高统雨鞋啊。

　　家住在荣巷的一兄弟有次回家，不知从哪搞来一双高统矿靴，这玩意儿没有常见的雨鞋光亮，属亚光类，高统至膝下并具防砸、防穿刺等当时你能想象到的所有优点，这兄弟一遇雨天，穿着矿靴走路下地干活比谁都精神。集体生活大伙就像一家人一样，往后的日子里若遇上雨天，这鞋也轮不到他单独穿了，大家轮流着穿，轮流着精神，有福同享嘛。这矿靴似乎成了大伙心中的稀罕物，像一具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盾一样。有次我与该仁兄闲聊，他略显沮丧地对我说：他自从把这矿靴带到知青点后，自己也真没穿过几回。听罢，我捂着鼻子独自暗暗笑了一笑，心想，我也曾穿过一两回，那感觉可真带劲呵！

　　知青点上住着年龄相仿、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工余时候，有时会传出乐器弹奏的美妙悠扬的乐曲声；时不时会听到知青们唱着当年流行的歌曲，或激昂或低沉；随处可闻哈哈、咯咯的笑声，彼此其乐融融地生活工作在一起，朝夕相处，早出暮归像一家人。当时，拖鞋也是稀罕物，一仁兄从家里带来一双，不时也引得大伙争相穿着，主人反倒偶见此物，没过多久，彼此在交流中大都发现脚底发炎，奇痒无比，究其根源还是出在大伙都追捧、争相穿着的拖鞋上，听罢大家又是一阵捧腹不已，又是一阵前仰后合。

　　时过境迁，当年朝夕相处的知青们只能偶见了，有时也会小范围聚聚聊聊天，前几年还隆重搞过一次纪念插场务农40周年的活动，彼此见了都感慨万千，细述着人生之艰辛及个中的快乐，我细细打量着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过去曾在一起扛过锄头、提过钉耙、垦过荒、挖过湖，雨里来风里去的兄弟姐妹们，看得出，他（她）们的着装无论时髦与否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注意到大家所穿的鞋子，无论新旧，也是清清爽爽像刻意洗过一般，可能大家有过同样的经历，对鞋的感情可能都有着同样的感同身受。

　　曾经在一起当过工人农民的伙伴，都已过了花甲之年，有了自己的第三代。当然，我也不例外，退休后，除了再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社会工作外，更多的像同龄人一样，关心好家庭照顾好孩子，像大多数老人一样，早晨陪孙子行走在上学路上，傍晚与一群老头老太提前去校门口翘首企足等着放学的孙子。其间我有时会问孙子紫豪，你知道四二拍进行曲的节拍吗？他懵懵地看看我，我告诉他，一个男人要有担当，走路要挺胸抬头有节奏，当碰到困难时要昂起头无所畏惧，我起了个调，哼起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和着雄壮有力的节律，唱着勇者无畏的歌曲，大手牵着小手，爷孙俩的步伐似乎也一致了起来，看了我很是高兴。

　　从鞋说起，许多曾经经历过的事会像涌泉般在脑海中映现，擦干净自己的鞋，因为这是走坚实路的开始；目光炯炯走正前方的路，别让尘埃脏了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