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明 文 |
闲翻旧杂志,看到一篇《美丽错误》的老文章,引发我写这篇不吐不快的小文。
这篇文章说的是1924年丰子恺发表的第一幅漫画。画面想必许多人都熟悉:一张小几凭栏,几上一壶数盏,却是空无一人,窗外帘卷,天上一钩弯月。画边题“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是非常典型的丰氏以无胜有的画面,句出宋代谢逸的《千秋岁·咏夏景》,“新月”又作“淡月”。此词并不很有名,但被丰子恺配上画面,却体现出了别样的禅意,有一种人聚无时,岁月如常的永恒之感。不能不说丰子恺毕竟是弘一法师的高足,所持意境的高渺。也无怪此画甫出就被朱自清看中,发表在他与俞平伯合办的一本杂志上,此后又受到郑振铎的夸赞。
这篇文章把“美丽”说完了,接下来的引申却让我不觉得高明了。作者说,他因为喜欢这画,又格外注意到了它的细节。却发现画上画的并不是新月,而是残月。所以是个“美丽的错误”。新月、残月,是中国传统天文概念上按人在每月不同时段所见的不同月相所起的名称。对北半球来说,残月如“C”,新月如“D”。所以按丰子恺画上的月相,理当是“残月”而不是“新月”云云。
中国文化讲究天人合一,讲究自然环境与人类精神的相通,翻开历代篇章“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杨柳岸,晓风残月”之类的名句随处可得。有意思的是,似乎“残月”远比“新月”多,“满月”更是最最少。是不是“残”字更有一种孤寂、清凉的意味,情感上与新月完全不同呢?而论画面呢,如镰的残月,一样比胖乎乎的新月更容易构图,显得更有意味。
纠结名画上的错误,是个老生常谈的题目,说得浅点这是审美与常识的分歧,争得大些就是美学上“真善美”之类永没有答案的辩论。像丰子恺这样的艺术家,他的方向是通过美而导向善,“真”在他们的眼里反而不会那么较真。艺术史上,往往越是有想法的大家,越会有不拘常情的地方,我们作为读者、观众,看得越多也越会明白这个道理。
有意思的是,在网上搜索丰子恺的这幅画,能找到题款不同的多个版本。看来画家本人也非常喜欢,在不同的场合多次画过。这些画构图一致,细节略有差异,但月亮却都是“残”的,不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