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潇丹 文 |

　　“美女好，这些小珠子小链子是怎么选啊？”

　　“老板好，我们这里是做姓名串珠挂件的，您可以在小柜子里选好刻有名字的珠子，配件另外选，有朱砂的，有各种宝石的，看你喜欢，都选好了，我们把它们一起编好成一串，您可以做项链挂件，挂在包包和手机上……”

　　“那先弄一串吧，耳东的陈，春晓的晓，羽毛的羽……”

　　“好的好的老板，要不要再串个项链，这边有湖里的珍珠项链，很好看，招好运，带着还安神静心，特别适合家里老人父母……”

　　“先弄手串，先编两个，不，一共三个，首饰项链家里太多了，都不怎么戴的……”

　　夏日的锡城，天高云白，是游山荡水的好时节。你和年轻的下属，一个90后的小伙子一起，被公司安排参加一个培训。上午听完课，下午决定偷个半日闲，见见同学故人，逛逛古街景点。你们来到南长街，发现即便是工作日，街上也有不少人，携家带口，在桥头水边晃晃悠悠。你和下属，两个男人，无牵无挂，走走停停。黄昏时分，来到一家商铺跟前。那一排商铺门前有连廊，廊顶挂着倒立的油纸伞，伞下有凳，便于人们歇脚。你们穿过悠悠老者、依偎的情侣、喂食宝宝的年轻父母，被一位招揽客人的小妹吸引。她立在一间饰品店的门口，头顶深色门匾，匾上四个红字：丹红朱砂，全部工楷。靠门的窗台下有意叠着几盆盛开的月季、绣球和一株鸡爪槭，凑成微型景观小品。你们随波逐流，迈步进入。

　　店铺空间不大，估计都是统一固定尺寸，用隔板切出几间。窄窄的过道，三四人同时进出，还要彼此谦让。左右两边墙上，贴着各种特写的照片、画片和介绍：“朱砂与中医文化收藏文化”“六十甲子纳音表”等，各种宝石串料的巨幅写真，那些脆生生水润润的青、绿、粉、黑、白直往你眼睛里钻。收银处点着香薰，味道淡雅芬芳，在足足的冷气里，和轻音乐一起，围拢上来。半腰高的货柜里，垫着托盘和各式精致小盒，里面躺着各种摆件和手牌，类似茶宠手玩和粗大的念珠，都是深红朱砂所制，也有紫砂和宝石材质。挂在墙体上半部的，则是各式串珠和挂件项链，一条条，一串串，四五条并排一起，一眼扫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皇帝冠冕上的旒。在店铺最后面正对进门的那堵墙上，装饰着一整面的百家姓雕刻图案，一个个阳文汉字，争先恐后地凸起，像朝人瞪大的眼珠。这些个眼珠上涂抹着一层厚厚的金漆，明黄黄亮闪闪的，映着整个店铺和来客也金光闪闪喜气洋洋。

　　你跟着店员指引，去柜子里挑选合适的小珠。珠子很小，也就小女儿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珠子表面，刻有单字，都是常见常用的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手伸进去，指尖微凉，像摸到凉水。挑好珠子和配件后，送到最里面墙角边的工作台，台上蹲着一尊佛，佛像下垫布、串绳、小木架、剪刀胶水，还有五颜六色各种材质的小彩珠和小配件，黑曜石、粉晶、紫水晶、红玛瑙、五彩猫眼……装在一只只常见的单层玻璃杯里，用来制作其他饰品。店员小妹就拿着那些选定的珠子、细绳、配件，开始低头加工。

　　那些个店员，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目测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光洁的面孔和黑亮的眼睛四周，涂抹得有些过量，火上浇油般地迸发出一种张扬和大声的漂亮，像精品甜品店里那些好看又馋人的纸杯蛋糕，她们更像是游客。她们佩戴着丰富的首饰，她们的发顶、手腕、颈脖和胸口那小片白皙处，是另一处广告展台。其中一个上身露脐装，伏在工作台上，见有顾客进来，讲带吴越口音的普通话，糯糯的一句，欢迎光临。通风口送来凉风，吹动鬓角边的碎发和饰品上的流苏，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她将选好的小珠按照名字顺序放好，然后拉直细细的串绳，将一头系在一个小木头架子上，绷紧，旋扭，依次串入顺好的珠子和小饰品，再将另外一头缠绕在右手的拇指食指间，开始快速地编结。兰花指在飞舞，穿入其他小饰件，剪掉多余线头，缠出好看纹路，最后拉直收紧。她是织女，在一架微型织机前织布纺纱。

　　另外两位店员小妹陪着老板娘一起，招呼着进出的游客。老板娘其实也就是三十出头的一位小姐姐。她讲解着这些珠圆玉润间的相克相生、佩戴搭配。她托着一位少妇的手腕，建议戴在右手的手链换到左手上，右手多杀生，戴左手更能保持其清净，手链上貔貅的头要朝着腕内。她推荐一位家长选定一款纯朱砂的书镇，不带任何杂质，那是过去皇帝点批状元用的文房用品。她大声地交代小妹，拿一条月老绳给手机壳上花里胡哨的女生串项链，链子要用粉晶或石榴石做搭配，因为它们都是恋人之石……

　　一起来的90后小伙靠近细看小妹编织手链。他撩拨起人家来，夸人家年纪小身材好，夸人家心灵手巧，问人家挣多挣少，小妹随口一个数，他一顿，惊讶怎么会这么少，一个月这么点钱，哪能过呢？你提醒他，少打听，别当真。小妹白他一眼，朝你笑笑，你那小弟好天真。老板娘过来查看算账，问你们待会要不要导游，这些小妹下班了可以带你们游玩。小伙子兴奋地邀请人家一起夜宵喝酒，好啊，没问题，小妹抬头甜腻微笑，老板请客都OK啦。

　　三条串珠温柔地躺在深红绒布上，星光闪烁。“中间也可以衬个小金豆，那样就可以做首饰戴了。”老板娘提醒。你将它们托在掌心，仔细端详。这几颗圆润的小珠子，它们被串在一起之前，在没有相遇相连时，和你和其他的珠子和这个世界，不过尔尔。因为刻有姓名，因为名字背后的人，因为人与人的关系，便带有某种命运的味道。那命运背后是不是也被一双不可捉摸的手在挑挑拣拣。这颗珠子和那颗珠子的组合，这段人生和那段经历的交集。眼前这三条小串珠，每一串珠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它们所代表的人，每一位对你都有独一无二的意义。你重新调整了顺序，一边扫码一边让老板娘把它们包装好。

　　这三条串珠，这辈子都不能丢了。这三个女人，你一个都不能得罪。你对老板娘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