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4版:二泉月·市井

想念“老哈河”

  | 成昱涵 文 |

  外婆家门前有一条河,叫“老哈河”。

  从小到大,外婆和妈妈总是把这条河挂在嘴边。老哈河,蒙古语称之为“老哈木伦”,“老哈”来自契丹语,是“铁”的意思。它流经我的故乡,最终汇入西辽河,在它的河畔闪耀着古老文明——红山文化的光芒。

  外婆说她儿时,常跟着长辈赶马车渡河谋生。当年,老哈河两岸是整齐划一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吆喝声声,车水马龙,异常繁华。那个年代,没有桥,来往两岸要乘摆渡船,人们将驴车、马车赶上摆渡船,穿梭在老哈河两岸。享受着这条河流带来的馈赠——鱼米丰裕、生活富足。

  那样壮阔的场面,我不曾体会。从外婆一次又一次的描述中,萌生出对它的向往之情。它是家乡的象征,是世代生活在那儿的人们的根基与荣耀。

  有一年冬天,回到老家,那时我很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它。河面冰封,白雪皑皑,它犹如一条丝带般端庄恬静,又处处透着刚毅与坚韧。河两岸的原野空旷无边,只有北风在耳边呜咽,仿佛诉说着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两岸的街市已经不见踪迹,它静静地卧在庄稼地和树林的深处,带着神秘。我迫不及待地跑上去,冰面和天地融为一体,上下洁白,用手轻轻拨开冰面松软的雪花,露出厚厚的冰层,剔透见底,清晰可见冰层下枯黄的水草和游弋的小鱼。它们就像水晶音乐盒里的小精灵,清晰灵动却又触不可及。对于一直在江南生活的我来说,那是我见过最神秘而又纯净的画面了。那时,只觉得惊叹不已。

  就这样,从儿时,这条河流,似乎也成了我对家乡的向往,每次回老家,看着滔滔河水流过村庄,发自心底的自豪和眷恋油然而生。

  近几年,听说河水流量越来越小,甚至一度断流。由于升学和疫情的原因,我总是不能回去看看。

  趁今年暑假,再次回到家乡,想看看那裹挟着我对家乡美好回忆的清流,是否风韵尚在,是否依然滔滔向前。

  我走在田埂上,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的万顷良田绵延到天际,却始终不见我魂牵梦绕的那条河。进入农田深处继续找寻,脚下逐渐变得湿滑,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我欣喜地奔向水声,它比起多年前确实消瘦了许多。瘦到无法承载往来的船只。它静静地流淌着,似乎在回味往日的喧嚣,又似乎在静静地安享此刻两岸的鸟语花香。我蹲在河边,捧起清冽的河水,任它从指尖流淌。河水依然清澈见底,潺潺远去,无声地孕育着两岸一望无际的沃野。此刻,我心中的顾虑渐消,清澈悦耳的水声,勾起心底莫名的丝丝惆怅。

  为何惆怅?莫非这便是乡愁?也未免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吧。

  其实,故乡,永远是一个令人魂牵梦萦的所在。席慕蓉说,乡愁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三毛说,乡愁是梦中的橄榄树;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莫言说,乡愁是家乡的红高粱……我尚未领略乡愁之滋味,总之,道不明,却挥之不去,就如一缕青丝缠绕在心头……

  这条小河,与长江、黄河相比,或许只是涓涓细流,如今它也许放下了曾经孕育出的文明与辉煌过往,但依然静静地守候、默默地滋养着身边的这片土地,正所谓,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河水缓缓流过,似乎在履行着千古不变的守护誓言。

  我起身,目送着它艰难地流向远方,仿佛看到外婆——甚至外婆的外婆——她们踽踽前行的背影。忽然觉得她们像极了这条河,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环境如何改变,总是静静地守护着、默默地哺育着,她们犹如那澎湃的河水前赴后继,用母性特有的刚毅与坚韧,翻越险滩,创造辉煌,静静地、默默地、无私地奉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