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访谈作家 夏坚勇
时至今日,已斩获诸多重要文学奖项的夏坚勇,名字再无法于无锡文坛上低调。他的性情依然固我,25年前摘得鲁迅文学奖后婉拒江苏省文联诚邀入宁好意时是这般,25年后凭借《东京梦寻录》达成历史散文“宋史三部曲”时还是一样,“一面对镜头就说不好”。在有些局促的气氛里,他读着《东京梦寻录》中描写权相丁谓在政治斗争胜利后拿捏文坛巨擘杨亿的段落,字句透出须毫毕现的老辣,仿佛又沉浸式回到了写作中,语调渐渐抑扬顿挫,他开始进入角色了。
作家的“白日梦”里满是创作的快意
“文学创作本身就是在做‘白日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作家心里有所爱、有所憎,有表达的欲望,而文学正是他表达的手段和工具。”夏坚勇入文学之门笔耕整整50年,写小说、写剧本、写散文,一直坚信是文学的这种并不复杂的源起,点化了并不天赋异禀的他。譬如,他会因为读到《宋史》中的一句话,就好奇地探究当事人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以及其后的情节将如何发展,这就是“宋史三部曲”第三部《东京梦寻录》的来由;又譬如,剧本需要将人物的戏剧冲突集中在一个场景设定里,在文学生涯的早期他写了不少剧本和小说,但总觉得没有很好地发挥自己的综合优势,例如他对历史的熟稔,对语言及戏剧冲突的情有独钟,以及那种发思古之幽情的美学追求。近二十年来,他几乎舍弃了小说和剧本的创作,在历史文化散文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白日梦”常常驱使着他追求那种难度更大的写作。读了《尼罗河传》后,夏坚勇的梦是这样做的:作者并没有出生并成长于非洲,凭着采访所见就能写出这么丰厚而精彩的作品,我是中国大运河边长大的孩子,有责任也有可能把《大运河传》写好。2002年他真就完成了这部“向母亲河致敬”之作,这些年来又不断修订再版。
与这个世界产生共情就是最好的灵感
夏坚勇以文化散文、历史散文作品在业界为人称道,我们不妨从一篇发表在新民晚报副刊上的“笔会之作”,来体会他写作时的心路历程。“那是2009年,镇江市邀请一批作家参与‘大爱镇江’主题创作,拿出了20多个典型供挑选,组织者是我的朋友,应他邀请我也去了,选了扬中县一位在长江里多次救人救船的老渔民陆明才。”夏坚勇回忆,在当地乡镇宣传委员的陪同下,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时间虽不长,但他被陆明才的淳朴和善良深深感动,更主要的是,同为在农村长大,陆明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能读懂:“和这个人物产生了共情,心与心离得那么近,能充分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所以那篇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作品写出来只用了两天。”
由共情产生灵感,由灵感产生作品,在夏坚勇的散文中成为一种鲜明的个人风格。“有时直舒胸臆,笔下酣畅淋漓;有时借题发挥,一舒心中块垒,写作是充满快感的,绝不要把写作变成没有激情的苦役。”他说这话时微微一笑,笃定听者皆懂。
“只跟昨天的自己比”才是“当初的青年”
《湮没的辉煌》与《文化苦旅》哪个更好?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当红学者易中天在2014年出版的书中提了那么一嘴,引发了《湮没的辉煌》被网民们关注。夏坚勇坦言他不关注这些八卦新闻:“为什么要跟别人去比呢?和别人比就可能会产生心理的不平衡,纠结乃至焦虑,这绝对是创作者的毒药。不和别人比,只和自己比,今天的我要比昨天的我更好一些,这才是道理。”
谈到未来的写作计划,夏坚勇肯定地说,还是会写关于宋史的内容,但不一定是以散文出现。他认为:“文坛上的历史散文太多了,泥沙俱下,有些人对素材不加消化,整吃整拉,败坏了文化散文的声誉。历史题材的文学创作,应是给历史做CT,而不是照X光片。”
“每个作家写来写去,总离不开20岁前形成的情感底色。”采访近尾声,夏坚勇的总结富含他认定的文学哲理,“亦如我最满意的作品还是《大运河传》,那其中有我,当初从少年直至青年时的意气和情怀。”
(晚报记者 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