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锦妫 文 |
腊月已悄悄过半,人们忙碌起来,年味渐渐浓了。
在浙南山区,过年总少不了黄粿,金灿灿的,软糯香甜,可煎可煮,是一道久吃不腻的美食,据说已经有上千年历史。
相传唐末黄巢起义后,一路挥师南下,一日在山中偶遇猎户,见其口粮有点怪,便问是什么。猎户坦言,每次进山狩猎,媳妇都会给他制作米粿当干粮。因做米粿时加了灌木灰,色泽金黄,数日不坏。黄巢闻言大喜,传令当地民众赶制米粿,以供义军行军途中食用。自此,后人将米粿改称为黄粿。
好的碱水是做好黄粿的灵魂,只有用纯山柃木烧的灰才能泡出好的碱水。小时候,我们为了让山柃木看起来多点,偶尔会掺进一些杂树,但每次都会被眼尖的母亲挑出来扔掉。刚烧好的灰碱还冒着红彤彤的火光,这时扔进几个地瓜,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地瓜煨熟,邻居们经常这样做,煨熟的地瓜透着诱人的香味,常常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我们也想把地瓜扔进灰碱中,但总会遭到母亲的呵斥,在她看来,煨过地瓜的灰碱,碱力会下降,做起黄粿来就没那么劲道了。
灶膛里的柴火欢快地燃烧着,不知过了多久,锅里的水总算开了。烧灰碱需要滚烫的开水,母亲小心翼翼地将开水舀入布袋里,布袋里的山柃灰一下子就腾空而起,灰碱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在高温的浇沥下,碱水很快就被泡出来,顺着井字架流入桶里,这时的碱水还是浑浊的,需要时间的沉淀,静置一晚上,第二天就会变成淡黄色。
做黄粿所用的是糯米和粳米,两者最佳比例一般为1:10,糯米放太多,则黄粿太糯,放少了,黄粿又太硬,柔韧性太差,度的把握来源于平时的经验积累。
母亲将碱水倒入淘洗干净的米中,浸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再捞出来沥干,这时的米已经吸够了碱水,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米和碱水都分别装好,就可以去小作坊做黄粿了。
随着进城的人越来越多,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纯手工制作黄粿的人就逐渐少了,小作坊多了起来。说是小作坊,一是因为做黄粿的地方不需要怎么装修,简单实用就行,二来是因其面积小,只要能放置下做黄粿的机器就可以。每到做黄粿时节,作坊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机器的轰鸣声、人群的聊天声,此起彼伏。但一切又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装着米的竹筐代替主人排队,遵循的就是一个先来后到,人们则可以趁机在一旁聊天了。
第一道工序是把米磨成粉,刚磨出来的米粉没什么水分,但用手轻轻一捏,还是可以捏成团的。米粉磨好后,进入第二道工序,把所有米粉倒入一个大铁盒里,摊平,再淋上一些碱水,用竹铲来回搅拌均匀,这样每粒米粉都能最大限度地接触到碱水,做出的黄粿更香甜。这道工序特别消耗体力,一推一铲之间,汗水便顺颊而下,因而大家都会互相帮着搅拌。搅拌好后,米粉就可以归置成一堆,等着师傅来装入饭甑蒸了。五六个饭甑靠着墙边一溜排着,每个饭甑底下连着一个蒸汽孔。为了使米粉快速蒸熟,师傅会根据每家米粉的多少决定用几个饭甑,先铲一点米粉铺在饭甑底下,等蒸熟一点了,再加一层,分好几次,直到装得差不多了,再盖上盖子。
过二十多分钟,米粉蒸熟后,倒入夹黄粿的机器里,黄粿就从另一个出口汩汩而出。在机器的两侧,剪黄粿的人和装黄粿的人随时准备开工,只听见剪刀“咔咔”响,一段段黄粿就被飞快地装入塑料袋中,扔到一边的竹匾上,配合之默契,速度之快,往往令人眼花缭乱。这时的黄粿热气腾腾,冒着香气,摘一块放入口中,那味道绝了。
千层糕因其“糕”与高同音,有步步高升、蒸蒸日上之意,因而也成为春节餐桌上的宠儿。
千层糕的前期准备工作跟黄粿差不多,也需用好的碱水浸泡粳米,浸泡一个晚上后,再将米磨成米浆。灶间的大铁锅放满水,猛火烧,等水烧开,蒸气慢慢上升的时候,放上蒸笼,蒸笼内铺白色方巾,再在蒸笼边上各放置两块竹弓用于出气。水烧开后,舀起两勺米浆铺满第一层,盖上锅盖,第一层往往是最难熟的,因而花费的时间会多一点。此后,每隔六七分钟,就再倒入一层米浆,以此类推,直到米浆用完,蒸屉也刚好铺满。
蒸千层糕是对耐心的考验,必须一层一层地浇淋,一层一层地蒸熟蒸透,倒米浆的时候还要防着蒸汽烫手。炉火烧的水热腾腾,水蒸气的热度把米浆蒸熟。一层熟透了,可看到一个个凹点,犹如雨打清池,波光粼粼,散发着香味。
农家豆腐、走油肉、各种卤味……但凡母亲能做的,她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做一遍。天下母亲貌似都一样,只要子女开口,就没有她们做不来的美食。
年,更像是一场奔赴美食的约会,不管在外的游子有多忙、多累,都会如期赶回家,因为母亲做的美食可以治愈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