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迎来期待之新

  | 周微 文 |

  临近年关,路上的车少了,地铁里的人也少了。黄昏,开着已经行驶了24万公里的自由客沿西长安街一路向东。FM101.8传来了袁惟仁的歌,他的声线辨识度很高,总是让我穿越时空回到从前。有一点点伤感和忧郁,不会有某个特定的人物定格,但有无限的蔓延。

  节前的年度总结会上,听着努力工作一年的同事们述职,眼光会游离到窗外。国际台是我的福地。离开珠海后在这里工作了整整18年,刚刚经过各种“申报”,续签了工作合同,即将展开我广播职业生涯最后的5年。55岁的我,按照国际惯例正式步入中年,回看在国际台的18年,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人生中第二个青春时代,有很多热血的回忆也有经验的积累……人到中年该慢下来了,没错,这一刻听年轻人慷慨激昂的工作汇报我感受到的却是波澜不惊。现在可以平常心看周边人事的变化,充分享受同事间的友情。少说多记录,不能停止学习。那么我该如何规划职业生涯的最后5年?

  还是先顾眼前,甲辰龙年春节在即,要回汉中过年。自从2005年嫁给汉中的先生,几乎每年春节都要赶春运大潮回去陪老人过年,今年尤其重要,先生的父亲脑溢血还在重症监护室治疗。老天眷顾,抢到了回家的高铁票。

  每次乘坐高铁我会习惯性地选择一本纸质书,这次从书架上取下萧红的《呼兰河传》,一路读到汉中。

  文章开头的一段: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好形象!呼兰河小镇的寒冷!没有华美的辞藻,只有生动的写实。

  因为这个开头,七个半小时的高铁我一口气读完了它。茅盾曾评价这本自传体小说:它是一篇叙事诗,一片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第一次读萧红是她写的《回忆鲁迅先生》,在她笔下大先生变得幽默风趣不再那么严肃犀利,许广平也非一味地相夫教子。从此我开始关注这位充满灵气的女作家。一次采访中,田沁鑫导演说萧红身上那股孩子气很干净很单纯,可惜一生孤零漂泊英年早逝。前些年香港导演许鞍华的电影《黄金时代》让更多的人了解了萧红。我的《呼兰河传》买了很久,一直束之高阁,这一次是因为什么选择了它?是书中“荒凉”的情绪么?

  大年三十是在汉中医院度过的,没有饺子没有年夜饭,老人在病床上虚弱地问我能不能给他读小说,我说读《呼兰河传》可以么?他说很喜欢萧红的文笔,稍停顿补充道:萧红对她看见的事物是用感觉在描述,所以很独特。先生的父亲是文化人,60岁那年写过一本给家乡的《老汉中》。这部散文集凝结着生长于这座陕南小城的老人的乡愁。

  此刻,我是朗读者,老人是倾听者。奇妙的是因为疾病很难入睡的老人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很安静。我没有停止,继续读下去,六十多分钟,看他不时醒来又睡过去,我感到欣慰。老人入冬后肺炎咳嗽引发脑溢血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还不见明显好转,束手无策的我此刻才有了一点存在感。

  “下班”啦,喝一口热梨汤润润嗓子,闺蜜老王在家乡金华从美团下单由汉中外卖小哥送到医院门口的梨汤竟然还是热的,她说,“咖啡奶茶这些怕影响金话筒的声音质感,来点中式糖水哈哈。”收获温暖顿觉疲倦散去,明天继续。

  午餐在医院食堂吃了一碗炸酱面,汉中的味道。饭后坐在洒满阳光的小花园里预习朗读文章,老人说《呼兰河传》太忧伤,我重选了几年前送给他的那套《南渡北归》。读到傅斯年为了挽救病重的梁思永和林徽因,竟然写信给朱家骅求助,最后是常凯申赠送了2万元,才得以长吁一口气。这段历史鲜为人知,读给老人听,他竟然是了解的呀。幸好脑出血的位置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维和意识,我们可以很好地沟通和交流。阳光真好呀,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何尝不是我的康复过程,补钙静心。

  今天老人可以被护工抱起来坐轮椅进入新一阶段的治疗:“站床”,这是他入院一个多月后第一次“坐”起来,尽管需要旁人辅助,但足以让我们欢欣雀跃。各种理疗终于可以逐步展开,肺部感染也得到了相应控制。不出意外胃管(鼻饲)、尿管的“卸载”指日可待。

  退出“春节档”,返京高铁成了我的通勤车,不到半年已经连续坐了三次。清早从汉中家里出发下午到北京西站然后打车去台里上班,工作竟然一点都不会耽误。顺利回到北京,京城却倒了春寒,洗去一路风尘还有医院积累的疲倦不堪,九天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康复是一条漫长的路,而我人生的下半场也拉开了序幕。面对衰老、疾病和意外不惧怕、不退缩,勇敢一点,坚强一些。生活不仅仅是荣耀鲜花和欣喜更要有磨难痛苦和挣扎,如此才丰满。希望每个人都能辞去厌倦之旧,迎来期待之新,希望人们始终对生活抱有热情,希望老人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