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曙 文 |
小时候我住在南阳湖边的一个叫大舍头的小村庄,是个四面环水的圩区。离开圩区出行用得最多的交通工具,便是渡船,当然少不了有渡口。
我家屋后的湖边就有个渡口,大家称为陆家渡。
渡口临水的石码头不是很大,由十几块一米左右的阳山石条叠砌而成。码头拾级而上就到西隔壁邻家的屋后。邻家的阿婆就是摆渡人。靠墙一块长长的花岗岩石条安稳地卧在墙角,供渡客候渡休息之用。
渡口一条瓦屑铺就的小路,在村后的湖岸上向西延伸,在村口向南转弯接上土路伸展到田野陌上。远方蔚蓝的天空下,安阳山青色如黛,形象丰美。
春天,渡口湖岸芦苇青青,随风如少女在水面翩翩起舞。岸坡上,老柳树偃卧水边,垂下的柳枝飘荡在水面,留下圈圈涟漪。柳树下一只桐油漆的小木船,荡漾在渡口的水面上,那就是一年四季在渡口渡人过湖的小渡船。渡船船头船艄微微上翘,弯弯的船型,犹如儿时童谣里面挂在天边的月亮船。时而有新燕双双掠过渡船旁边的水面,留下动人的剪影。
春天是摆渡人一年中最舒坦的日子,没有冬日寒风,没有夏天烈日,少有暴风骤雨。这时候也是我们水乡孩子去渡口河滩玩耍戏乐的好时光。渡客不多,我们会乘摆渡人心情好的档口跳上渡船,在湖里蹭上几个来回。这时摆渡的婆婆会交待我们注意安全,让我们扶栏坐稳。
凭栏靠坐在渡船的木条椅上,时而抬头遥望蔚蓝的苍穹,注目飘悠变幻的白云;时而近观碧波荡漾的湖面,常有的小网船劳作的身影,还有长长的轮拖经过,偶尔还有一点孤帆隐现在水天一色的湖尽头。湖面平静时,来了兴趣的阿婆会给我们讲她不知讲了多少遍的陈年往事。这时候我会眯起双眼,听着“欸乃,欸乃”的摇橹声和船头下潺潺的流水声,享受着渡船一摇一晃的悠闲乐趣。湖风从水面上拂过来,带着水的气息和滋润,轻轻地吻在脸上,灌进胸腔,心里涌出无尽的惬意。
春天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没有渡客的时候,我会缠着摆渡的阿婆教我学摇船。摆渡的阿婆倒也乐意教我,告诉我摇船的要领是手握橹把,站稳脚跟,眼睛要看着前方。我人小个子还够不到,阿婆就在船舱内加块木板。小学三年级,我才十二岁,就学会了摇渡船。
渡口有我最难忘的往事。在渡口迎来过我心目中最伟大的军中情侣——我的解放军叔叔和婶婶,在渡口送走在南阳湖边朝夕相处六七年,一起长大的堂弟堂妹。还有爷爷上洛阳镇回家在湖对面喊摆渡的声音:“摆渡——呵”,那是我们兄妹最期待的声音,因为爷爷每次街上回家总会带回好吃的……
农历二月十九的渡口,是儿时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渡口平时渡客不多,主要是大长圩外出的村民。只有在农历二月十九,湖对面十里八乡的武进乡民都要过湖去阳山陆区桥,走走亲戚,逛逛集市,然后登安阳山一游。故有十万朝山之豪称。
农节当天,渡口的小渡船已不能满足渡客需求。三家摆渡人联合起来借生产队的两条农船,上面铺上木板往返渡人。上午八九时开始,北岸渡口就会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等待过湖。村后渡口两边的空地上小贩们放满了各种摊头,面条,馄饨,豆花;荸荠,甘蔗,麦芽糖……整个渡口两边比春节时候还热闹。
家门口的热闹我当然不会错过,一早吃过早饭便会带着年幼的大妹,袋里装着从爷爷那里讨来的几毛零钱,游走于各个摊头之间,买上半斤荸荠,买上几块粘牙的麦芽糖与大妹分着吃,当然忘不了给二妹留上一点。还记得有一年花几分钱买了个有彩色鸡毛的泥塑鸡型口哨,兄妹俩轮流吹着玩,这算是我儿时第一次花钱买的极品玩具,一直留在我儿时的记忆中。
岁月匆匆,时过境迁。随着时代发展,陆上交通的便利,南阳湖上的几处渡口退出了历史舞台。曾经热闹繁忙,在儿时常给我欢乐的渡口,慢慢地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