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文学的可能性

  | 黄小龙 文 |

  1997年我读高三,某个周末,在老家县城新影路上的“芥子书屋”买完教辅书,老板随手送我一份当地的文学报《芥子园》。爱好写作的我脑洞大开,把自己写的稿子寄给当时的主编阳台。一来二去,我从一名读者变成了作者。我和阳台总共通过六次信,他给了我文学最初的滋养和启发。我与他的初面在溪西兰阴山北麓的芥子园,穿过连廊,要拐好几个弯。编辑部并不大,清瘦的、架着眼镜的、热情的三白,穿着黑裤白衬衫,腰间别了一大串钥匙。谈及文学,他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分手的时候鼓励我多多创作。这一幕黑白镜像时常在我梦里出现。后来因为谋生我离开家乡,文学种子却从此装入漂泊的行囊。

  文学创造了一些奇迹,也见证了岁月的斑斓。曾经的阳台,后来的长河落日,现在的三白,都是同一个人,写着写着入了仕途,依我看文学的初心他始终未改。我几经辗转定居无锡,文学梦断断续续。

  2017年火热夏天的某个午后,我去妙光苑一号八楼领到了无锡作协会员证。时间点似乎有些重合的迹象。二十年了,文学从来没有离开我的生活。两年后,我着手张罗处女作《表情》,其间文稿发三白邮箱,他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议,我趁热打铁请他作序,说出去的那刻我有些后悔,实在唐突和鲁莽,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面,只在网络上偶有小互动,况且彼时他公务缠身。

  三白没有推脱,答应先看看。二十年前的回忆渐渐浮上来,他保存着我当时寄给他的信件,我获奖的那期《芥子园》专刊。三个月后的某个深夜,《不要忘记飞翔的姿态》欣然而至,读完我热泪盈眶。这篇序涵盖了《表情》的灵与肉,为该书增色不少。新书分享会他公务缠身没有来到现场,“你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调侃他也受用,他特意录了一段视频在现场播放。

  去年春天他去南京参加会议,返程时顺道无锡,在南长街我们终于得以一见。说来也巧,旅居西班牙的兰溪籍作家赵彦无锡有个好闺蜜名叫郑慧,当年三个同样怀揣文学梦想的青年才俊,也在越洋视频里相聚。运河悠悠,月光皎洁,共同见证这场二十年的文学之约。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年正月十六我收到了三白从家乡寄来的新作。红腾腾冒着热气,一片热爱文学的赤诚之心。《城市面孔》是一本诗集,三白送给自己五十岁的“生日礼物”,他说他不知道五十年后以何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肉体会湮灭,文字断然会永垂不朽。诗集收入了三白在无锡逗留半天的足迹。一大早去了江阴的徐霞客故居,然后折回市里拜访钱锺书故居、东林书院,行程紧凑。每到一个地方,三白都会留下几行诗。“他从这里出发/从零启程/万里遐征/山一程水一程/家乡的那只船/依然守在水边/一直等成/一堆水泥”“找了好久/是您站在墙上的猫/带我们相见/在一个高高的脚手架下”“曾透着人性光芒的碑刻/挂在墙上/加了晶莹透亮的玻璃框/像一尊尊的遗像/寂寞而幽长”。

  三白在小说、散文、剧本、歌词、古诗、新诗上均有建树,又是研究李渔的专家。这些年,他一直“咬定青山不放松”,所以有了这一百多万字的集结。我要仰望三白的。他的诗和远方从未停止。

  读完诗集,继续读他的时光三部曲。《兰溪日子》是留给家乡的一个背影,每一个读者心里都会有这样一座小城,那里有你熟悉的记忆、流淌的血液和传承的基因;《去看桃花》是三白留给生活的一个印记,他的所思,所闻,所阅,妙趣横生的,了无生趣的,都是曾经的过往;《大雪无痕》则是三白留给故土的一缕乡愁,每一个曾经来过的生命都值得尊重,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像下了一场大雪,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得悄无声息,只有文字可以将雪悄悄融化,让所有过往再次得以重现。

  屈指算来我离开家乡二十余年,乡愁一直是我身上的一道疤。每到特殊的节点,它莫名会痛,而文字似乎成了一剂良药。三白的《时光三部曲》《城市面孔》,让我找到疼痛的根源。人应该时常保持清醒,感谢三白的文字,我可以很快续上二十余年的乡愁记忆,找到回家的路。文字让一切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