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二泉月·书苑

叙述的意义

《定风草》余墨

  | 潘浩泉 文 |

  《定风草》是部手记。

  年轻时写过手记,那多在苦闷的日子里,后来不写了。

  十一年前,家遇不幸,已入老境的我又写手记了。我写手记,就是自己跟自己说说话,包括那些只有自己跟自己能说的话。长的千把字,短的只有几个字。

  在祖先的创意中,“字”的本意是生子,天然的生和命。人可以“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

  手记写到第三年,读到几位名家追忆已故亲人的书(大多是意外伤亡),我这才动了把手记整理成书稿的念头。

  我写过一些作品,手记又是记述自己的经历,便以为整理成书的难度不大。可后来发现,不容易。

  首先,它不像写小说、编剧本,可以而且应该天马行空地去玩。手记是纪实的,许多涉及隐私,尤其是绝对隐私的内容,虽然富有人性的幽秘、文学的含量,但我不忍把它和盘托出,不能践行胡适当年的倡导,“赤裸裸地叙述”。我终究是个俗人。

  此外,手记记叙的是我个人遭遇,如何让它接通普遍的世情和心迹,我力不从心。

  在漫长的整理过程中,不断请人指点,看得多的看了五遍了。当然,看得最多的是我自己。黎明即起,在一天仅有的神清气爽之时,看手记,整理手记。其中的段落,多能背诵。以至于后来看手记,几乎游离了完善文本的初衷,听任它在我的默读中演化为莫名的“音乐”,帮我把呼吸拉长,调匀;把我的倾诉凝成低吟与歌唱。

  要不要让它成书问世?我一直犹豫。

  最终,我争取让它出版,主要因为读到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说的话,“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是如何铭记的”。至于茨威格说的,更重磅,“谁叙述了自己的一生,谁就是为所有的人而活着”。我像被点化,叙述闪出了光芒。由此想来,叙述不叙述,比起叙述得怎样,前者更重要。于是才让我的自言自语,成为真正的叙述,面对“无数的人们”。

  何况,我是个情愿示弱的人。海滩上的蓝甲蟹,正是靠示弱得以生存。木心说,“弱出生命来就是强”。

  我学习写作,六十年了。主要作品都是虚构的,就像我粉墨登场演了几个小品。那么,这一次,我卸了妆(也许还残留一点腮红),站到大幕前,说说自己的事情。

  《定风草》,潘浩泉 著,漓江出版社2023年8月出版,定价:3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