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嘉鸿 文｜
无锡阳山水蜜桃的主要特点，是丰甜不腻，蜜汁如流。生长在阳山南麓，啃着水蜜桃长大，笔者现在也成为有四十多年种桃经验的资深桃农。阳山南麓，至今有一块桃园名“有郎桃园”，那是先祖的名讳。晴耕雨读之际，我孜孜求解阳山水蜜桃的前世今生。
一
桃是中国原生物种。受传统文化桃能“化邪开运镇恶”影响，人们对桃有天然的亲近感。
阳山多山地，历史上的阳山人在农桑之外，偶而也在山坡、高地种植桃树。至今在阳山地区还流传着一个美丽传说：孙悟空大闹天宫，偷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醉返花果山，误把阳山当做花果山，醉卧在阳山上，遗落了两枚蟠桃，两枚蟠桃就在阳山生根、开花、结果，成为了阳山水蜜桃的始祖。安阳山上有“醉卧坡”景点。这虽是传说，但充分说明了阳山种桃历史之悠久。
关于水蜜桃最早的文献记载，见于明朝的《群芳谱》。书中载云：“水蜜桃独南汇有之，而顾尚宝西园所出尤佳。”明朝诗人、宜兴分水人杭淮曾多次游历阳山，在《登安阳山历地鼓洞、清水洞》三十二韵的诗歌中，有一句诗“田田麦浪田田水，村村柳影村村桃”，描写了阳山桃林景象。这充分说明，明朝时阳山地区种植水蜜桃已很普遍。
历史上的阳山，以出石及石制品而闻名。清朝乾隆年间，阳山石被朝廷征为浙江海塘用料，阳山石源源不断地运往浙江沿海。期间，阳山与浙江产桃区的桃树交流频繁，阳山水蜜桃品种和质量有了一次飞跃。时人秦琦有诗赞曰：“浒溪桥只剩荒树，只见桃花一树存。红艳新移历山西，舟行疑入武陵源。”
严格地说，十九世纪以前，阳山地区出产的桃子，还是不具商品性的庭院经济，称之为“毛桃”，不过自食和送人。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随着南汇、奉化、肥城等地以及日本的水蜜桃品种“绿林”“昂山”“卷十郎”“白凤”等桃树新品种引进，无锡地区的桃子才正式有水蜜桃一说。
1919年，在无锡太湖边上种植桃树的果园，有至善农场、天录农场、丰录农场、太湖农场、四时农场等。至1931年，无锡县统计在册的桃树种植面积是80多亩，不包括零星种植。其中位于杨湾的太湖农场场主殷力农对无锡水蜜桃的发展贡献尤甚。殷力农，农学家，无锡糜巷桥人，无锡最早的日本留学生之一，他开办的水蜜桃农场是民国初无锡地区规模最大的。同时期，阳山人钱惠民、张锡畴、周耕生等为水蜜桃的发展作出了不懈努力。他们纷纷购买山麓荒坡之地，开辟桃圃，栽种水蜜桃。二十世纪初，阳山境内的新渎农场、张华种植园等已是专门种植水蜜桃的农业组织。张华桥、闾江口有专门的桃行。上海泰康公司、冠生园等水果商在每年冬季，就会早早地与当地桃农签订购买合同并预付一定的资金；水蜜桃成熟季节，每天有货轮往返于上海—张华桥—闾江口。
1921年左右，钱惠民的桃子在京（宁）沪线已有很响亮的名头。1971年我国台湾无锡同乡会会刊《无锡乡讯》第21—23期上还有人刊登文章怀念他的桃子。这篇署名“郊农”的《无锡水蜜桃》文章，是阳山水蜜桃成名已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最有力文字佐证。
在阳山水蜜桃发展历史上，有一个叫刘慕九的桃农不可忘记。刘慕九号称“田秀才”，他对水蜜桃种植情有独钟，颇有研究。从1927年开始，不断对水蜜桃培育嫁接，至1937年，一种开花时红中间白的桃树新品——“白花桃”被培育成功。白花桃成熟于8月上下旬，果型大，肉质细腻，清香扑鼻，甜味浓郁，汁流如蜜。其时天气渐凉，已耐贮运，大受市场欢迎。
上世纪40年代，吕钟鹤、周耕生、钱惠民等开始注册水蜜桃商标，阳山水蜜桃成功挺进大上海，好评如潮。一时间，阳山地区大大小小的桃园、桃圃如雨后春笋，遍布山麓。可惜年代久远，保护意识不强，“钟鹤牌”“惠民牌”商标已失去实物证据，仅剩“耕生牌”商标。
1947年，著名作家沙陆墟回到阳山，与人合作购买土地46亩，开办陆园农场（今阳山商贸城）种植白凤、白花两只品种水蜜桃2000多棵。沙陆墟是阳山水蜜桃规模化园艺种植的先行者之一。1956年，陆园农场集体化，归当时无锡县农机局管家湾林果场管理，沈金泉为陆园农场场长。1962年陆园农场划归阳山农林场。
二
1949年前，阳山地区水蜜桃的种植面积接近3000亩，其中张华桥地区（今阳山镇桃园村）有2500亩左右；狮子山、长腰山、安阳山周边有近400亩左右。1948年，无锡县成立桃业公会，阳山水垛上人胡福全任会长。
1950年以后，长腰山西麓的几处私人桃园收归了集体。长腰山大量的荒坡，仍处于未垦植状态，一公里范围内只有几户人家。1958年，在热火朝天的人民公社运动鼓舞下，当时的陆区公社林业大队大队长王京朝决定，抽调各自然村优秀社员，由朱焕泉、朱锡茂、陆耀祥、樊根生、张金生、杨阿狗、樊寿生、俞兴根、丁根大、罗阿林、罗梅娣、卢远追、郁阿菊、丁阿仲、杨景舟、余德安、周耕生、冯泉宝等18人组成突击队，一方面，管理长腰山西麓桃园，另一方面开始垦植长腰山。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这18人组成的突击队为阳山水蜜桃规模种植开创了新的历史。
在短短两年时间里，突击队不断壮大，共计开垦长腰山西麓山南头至山湾里之间1000余米范围内的荒坡草滩300多亩，引种当时最先进的水蜜桃品种“白凤”“白花”。在水蜜桃幼龄阶段，套种其它一年生经济作物，先后成立了药材组、烟叶组、蔬菜组、养殖组、蚕桑组和绿化养护组等6个专业组。期间，对安阳山、长腰山、狮子山、小阳山进行有针对性的植树造林，安阳山、小阳山广植高大乔木，长腰山、狮子山补植毛竹等，为如今阳山优质的生态环境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60年2月，陆区公社（今阳山镇）东部沿山的林业、山峰、新渎三个大队成立“阳山农林畜牧场”，下设5个管理区；西山突击队和东山队、加上原有村庄山湾里组成林业管理区（今阳山村），场部就设立在突击队所在地——西山。
在以后的10年中，有突击队衍生了西山、新村、副业、大阳山、小阳山、新建等生产队（村民小组），昔日人烟稀少的安阳山与长腰山葫芦谷地带一下子成了村庄稠密之地。
1964年，安阳山南麓第一管理区河柳村另行组建以种植水蜜桃为主的南山生产队，并划归林业管理区。
经过多年的精心呵护，阳山水蜜桃一步步壮大。至上世纪60年代中期，阳山水蜜桃的名气已经响彻苏州专区。1968年，阳山农场水蜜桃开始出口，一开始就占到无锡县出口量的70％以上。以白凤、白花为主要品种的水蜜桃统一挂“白露”和“玉露” 两只商标推向市场。当时，由中国粮油总公司上海分公司包销出口。水蜜桃的标准，2.5两以上为特级，2.3两为一级。阳山水蜜桃的出口量在以后的几年中，逐年提高。1974年，无锡县出口总额180吨，创历史新高，阳山占100吨强。
上世纪70年代初，有江苏省科技协会、苏州地区科技协会和无锡县多管局共同出资成立“无锡阳山水蜜桃科技站”，地址设立在林业管理区，抽调各生产队有知识的青年种桃能手为工作人员。阳山水蜜桃科技站成立以后，引进了湖景、朝晖、锡蜜、雨花露、迎庆、迟园蜜等水蜜桃新品种。对阳山水蜜桃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推动作用。
科技站工作人员丁介康编写了《怎样栽种水蜜桃》宣传册；华继农和刘伯洪走访调查了江苏省农科院、南京农学院、无锡市外贸局、无锡县阳山农场、无锡县杨市公社桃林大队等单位，写就了《水蜜桃发展史的调查报告》。
1979年前后，东山生产队队长虞浩良在桃园中发现了一棵白凤桃的变异枝，由此培育成功以此为基础的“阳山蜜露”新品种。这是阳山水蜜桃最著名的地产品种。
三
改革开放之前，在“以粮为纲”政策主导下，阳山地区的水蜜桃种植传统，遭受了严重破坏，桃树地被砍伐改种稻麦；每家每户的自留地也不准超过3棵。至上世纪70年代初，桃园村（张华桥）地区已无成片桃园。而当时的阳山农场的水蜜桃种植也仅局限于四座山的山坡地，也就是一个林业管理区，大约700亩左右。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林业管理区各生产队开始尝试水蜜桃自主销售，迈开了改革开放的步伐。1984年，第一次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林业队全部种植水蜜桃，农业队除口粮田继续种植粮食作物外，责任田翻种水蜜桃。阳山人民抓住了历史机遇，因地制宜，发展水蜜桃特产农业，在当时阳山乡6600亩全部耕地中，一下子扩种水蜜桃面积3600亩。1985年，桃园村地区也在改革开放政策鼓舞下，重新延续种桃传统，恢复桃树面积1000多亩。阳山成为无锡水蜜桃最重要的产区。
水蜜桃发展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供销社系统取消统购统销政策之时，正是阳山农业结构调整后的第一批水蜜桃盛产时，一下子增长了300％的水蜜桃产量，大家是感到束手无策，甚至有点惊慌失措。然而，面对艰难险阻，勤劳勇敢的阳山人民搏击风浪，奋勇前进。广大桃农披星星戴月亮，肩挑手推、车载人拉地在每天凌晨把水蜜桃运往30公里外的无锡火车站“无锡水蜜桃销售处”趸卖；一旦错过交易时段，只好穿街走巷、提篮小卖，甚至到国道拦车叫卖。到后来，合伙租车或搭乘、顺风车等到常州、上海、苏州、南京、镇江等大中城市叫卖。阳山桃农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吃尽了苦头。阳山桃农凭一股坚定的信心和执着，使阳山水蜜桃风靡沪宁线各城市，走进千家万户而深入人心。
1997年春，第一届阳山桃花节隆重开幕。在阳山镇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由费孝通题写的“阳山水蜜桃市场”正式落成，当年就投入使用，阳山桃农从此告别了露天交易水蜜桃的时代，走进了甜蜜事业的新时代。
阳山境内1.4亿年前的“燕山运动”造就了安阳山这座火山，火山灰凝结的土壤中含有多种微量元素，加上阳山山环水绕、地势高爽等特点，特别适宜水蜜桃的生长。
阳山还有江南灵性的水。阳山东有直湖港，西有锡溧漕河，像两条巨龙环抱阳山。南阳湖这一江南运河遗存，更像是镶嵌在阳山大地的明珠。水蜜桃、水蜜桃，无水难结桃。无好水难有好桃。地理环境孕育阳山水蜜桃品性，土壤决定阳山水蜜桃的质量。
阳山有好山，阳山有好水。山环水绕，物阜民丰。阳山的山水，决定了阳山水蜜桃的品质。
这就是无锡阳山水蜜桃的历史文脉和甜蜜之秘。
